向不远处的钟季琛,他一副看戏的表情与她对视,她软软地说,爸爸,我想吃冰激凌。
他没回应。方行远见状,掏出钱包晃一晃:想吃叔叔给你买,叔叔有钱。
小丫头立即回:我爸爸也有钱。
小家伙一身红色公主裙、肉嘟嘟的小脸以及那乖巧和坚毅的表情还能清晰回忆起,稚气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边……钟季琛想,方行远说得对,自己当初是怎么做到的呢?
正是因为难以做到,才会狠心避而不见吧。
等红灯时,竟然有点心焦,终于到了家,推开门时不禁一怔,玄关处亮着一盏灯,晕黄的光影,映得墙壁都毛茸茸的,他不由伸出手,指尖似乎感觉到一点暖意。
这是什么时候换的?
楼上很安静,钟浅和看护都已经睡了。
他走到她的房门口,手轻轻一碰,门就开了。
钟浅睡得很熟,头发散在枕头上,月光下,鼻子在脸上映出一道小巧的阴影,依稀可见当年的俏皮,他手指动了动,忍住去捏一下的想法。她睡相还算规矩,只是被子横在腰间,一只脚露在外面,被子下修长的身形显示着人已经长大。
他俯下.身,帮她把脚盖住,把被子拉至胸口,然后在黑暗中凝视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无声地问,你还想吃冰激凌吗?
洗澡时,钟季琛想起早晨的话题。
自己现在幸福吗?
这些年他一直都很忙,从来没追问过自己,而且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男人的心很宽广,像广场,人来物往川流不息,又如一个大大的房间,摆了若干个容器,上面贴着不同标签,有事业心,征服欲,有纯粹的感官享受,这些容器被注满时,都会产生满足感,在他的概念里,满足即幸福。
只不过在角落里,有一只容器被他清空,上了锁。
次日,钟季琛早早起床,在跑步机上挥洒了一阵汗水,冲过澡换上笔挺的西装,镜子里的人神采奕奕,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习惯似乎也不错。
经过钟浅房间时,门开着,她正在窗前,举着手臂翘着脚,看样子是在做舞蹈动作。
绷带已经拆掉,每天做按摩,可以稍微走动,所以人也活泛了不少。晨光把地板照亮,她光脚踩在地板上,圆润的小腿反着光,卡其色短裤,短袖白t,头发随意绾在脑后,仰着头,下巴和脖颈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阳光下,青春昭然若揭。
他想提醒她别累到脚,终是没打扰那份专注,转身离开。
钟季琛晚上回来时,家里又多了几个新“成员”。
入门处,冒出一盆半人高的植物,精神抖擞,生机勃勃。
每间房门都挂着小玩偶,他门前是一只呲眉瞪眼的鸟,刚看到时吓了他一跳。
露台上,他的那张椅子旁,多了个孪生兄弟,当然,椅子上也多了个人。椅子是钟浅从网上订的,下单当天到货,比钟季琛买的要便宜许多,她自得地夸耀了一番,他也顺势附和两句,夸她有经济头脑。
钟季琛喝啤酒,钟浅喝可乐。她学他样子把脚放到面前小桌上,他的脚动了动,她的脚丫也晃一晃,然后看他,呵呵笑。
“笑什么?”
“你笑什么?”
角落里那一只空荡荡的容器被撬开一条缝,像是有人往里投了几枚硬币,甚至能听到叮咚脆响。又像是涌入一股空气,无形无色无味,却能敏感地发现它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时,才意识到以前是多么的缺氧。
钟季琛无声一笑,举起酒瓶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天气不错,夜空高远,群星璀璨,钟浅指着夜幕某处,“爸爸你知道那是什么星座吗?”
“仙女座。”
“对,我最喜欢的星座。”
“为什么?”
“名字好听。”钟浅说完就咯咯笑起来。
钟季琛撇撇嘴,“肤浅。”
她不以为意,伸手再指,“那个是什么?”
他朝她偏了下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辨认一下,“猎户。”
再问几个,钟季琛就不太确定了,钟浅得意洋洋的宣布答案,末了说:“这个我很在行的。”
“你了不起。”他附和。
“你更了不起。”钟浅笑着接道,“因为这么厉害的女儿是你生的。”
“……”
几天后,露台上多了一架折射式望远镜。
这个外表黝黑泛着高冷光芒的大家伙让钟浅当即尖叫,兴奋得要跳起来,被钟季琛及时按住:“别动,当心脚。”
她啧啧赞叹地围着它转了一圈,忽然问:“这是为我买的吗?”
“买给我自己的,可以借你玩玩儿。”钟季琛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
钟浅知道他故意这样说,激动之情难以自抑,伸手抱住他,“爸爸谢谢你。”
一阵晚风拂过,把她身上的气息送进他鼻端,他不由晃了一下神。
钟浅随即又松开他,去研究望远镜,鼓捣了一会儿,脸还贴着镜筒,冲他挥舞着小手,“爸爸快过来看。”
镜头中出现的一个带有黄.色条纹的天体,钟季琛正屏息观望,那缕气息又似有若无地飘进鼻子,很清新,又有点甜,随之而来的还有柔软的身体,带着点热度,贴在他左手肘,耳边是她自言自语的声音:“这个是木星吧?好厉害,好好调一调还能看得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