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方才那位婆婆是哪家的?”襄荷端了盆问道。
“自然是周家的,你看看这上好的云锦,这可是御赐的好料子,满襄城有几家能享用得起哟……”,婆子指着王婆子盆中的衣衫啧啧道。
“周家?哪个周家?”,襄荷追问。
“还能哪个周家,自然是襄城周家,周山长家。”
原来是那个周家啊。
襄荷恍然。
就是那个叫周清芷的小姑娘家吧,也是周清枫的家。
襄荷冲婆子道了谢,端着水盆回了屋里。
洗洗手脸,换了发下来的院服,又抱着堆笔墨纸砚便出了门。
方一推开房门,就听的隔壁闹哄哄地,她扭头一看,正看见那个叫周清芷的小姑娘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出了门,走在最后的,正是刚才井边的王婆子。
午休前那场打闹她并未看到最后。见两个小姑娘打得热闹,圆脸小姑娘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存在,她便径自回房休息了,也不知两人最后怎么落幕的。
因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便立在门口,仔细打量了下周清芷,却只觉得她长得既不像同母的周清晗,也不像异母的周清柯和周清枫。
正将目光收回,却猝然对上周清芷蓦然看过来的眸子。
黑漆漆的,星子一般。
这样一看还有些像周清晗。襄荷心里忽地这样想道。
“你就是那个考入农院的女学生?”,周清芷道,声音脆生生的。
丫鬟仆妇们都好奇地望过来,王婆子走在末尾,听了这话也看过来,一见襄荷,不由愣愣地张大了嘴。
襄荷微微一笑,点头:“是的。”
周清芷鼻头一皱,嘀咕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母亲怎么就……”后面的声音低地只有身边人可闻。
什么?襄荷疑惑。
但那周清芷却已经迈步走了,顿时身后的一群人也呼啦啦地跟上,待到走到小院的月洞门处,之前那个银盘脸的小姑娘从另一处走来,两人手挽着手,口称“姐姐妹妹”地去了。
襄荷摇摇头,循着记忆向农院走去。
鹤望书院坐拥整个山峰,整个书院学子山长和仆役加一起也不过数千人,因此分散开来倒显得地广人稀,因此即便是开学日,襄荷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人,不过也不排除是农院和女院都地处偏僻,两院之间的路更是少有人至的缘故。
走到陈青禾指过的小楼前,才见到稀稀落落几个穿着同样土黄色院服的农院学子。
见到襄荷一身院服施施然走过来,那几个学子都不由停住了脚步。
八卦的流传速度是飞快的,襄荷去女院收拾东西外加小憩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在签到处的“英勇”事迹便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书院的各个角落。
其他学院或许还有消息不同的人在,但在农院内,却已没有一人不知道“兰襄荷”这个名字了。
最后一枚沉香令,幼龄女身入学院,各院山长亲自监考,甫一入院便当众驳斥其他各院学子……随便哪一个都能供几日谈资,而这些却都发生在一人身上。
对于如今的农院学子,几乎每个都能将这些事情讲得头头是道,但真正见过襄荷的人却还只是少数。
如今这停下脚步的几个显然便是那“少数”。
襄荷似乎没察觉到他们的异样,经过时只微笑示意,脚步不停地向着授课的屋子走去。
农院人少,自然也静,襄荷走在廊下,几乎能听到自己软底的修鞋与砖石铺砌的地面相触的声音。
授课的房间房门虚掩,远处只听得内里有嘈嘈切切的低语声,襄荷走上前,拉开门,那低语声便霍地海浪一般潮涌而来,与此同时,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襄荷神色自若,扫视室内,捡一个空位坐下了。
摆放纸笔,松烟研墨,待将书案上摆放地整整齐齐后,襄荷便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
其余三十余个学子窥探她神色,有欲上前攀谈的,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大多也都望而却步了。
好在,山长很快便来了。
“何为农?”
矮小,瘦弱,两鬓斑斑,干枯的皮肤如树皮,这便是农院院长卜若地给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
此刻,他穿着与学子们略有不同的土黄色院服,立在这一共三十七名农院新生之中,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任何铺垫,一进来便径直问出这三个字:
何为农?
下座学子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问地太宽泛,好回答也不好回答,关键是:山长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一干学子正自犹豫,却已经有人站了起来。
“《说文》有曰:农,耕也,种也,因耕必作于晨,故从晨;又有《汉书食货志》曰:辟土植谷曰农。是以学生以为,耕种即为农,而耕种生粟黍,民以粟黍为食,是以农为民本,而民为天下之本,是以汉时景帝云‘夫农,天下之大本也’……”
站起来的人是沈知节。
他面上没有畏惧和拘束,背脊挺直,面色沉稳,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仿佛他便是此间的主人,众人都需听他演说。
而当看到卜若地面露微笑时,其余因一时犹豫而被沈知节抢占先机的人不由懊悔起来:早知道就早站起来了。
沈知节所说那些,在座之中又有几人不知,只是谁都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而随着沈知节越说越兴奋,众人都不由纷纷希望他快些停下,快停下,好歹留些让他们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