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乐道哈哈还是美!
手下有童贯这等大将,官家也不由胆气大壮,忘记了前番淮西贼兵犯汴京时尿湿的龙裤,愤然怒道:“田虎这反贼,朕本着慈悲心怀,好意招安,他却以为朕是个软弱的汉子,公然撕旨辱使,出兵侵犯西京,种种大罪,罪在不赦!朕又岂肯由他啸聚一方?”
听了此话,童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那官家大咧咧道:“你乃本朝第一名将,如今休辞劳苦,索性一并杀过河去,缴了这伙反贼,朕心方得安乐。”
童贯两眼一瞪,心道这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本来吹嘘一番逗他欢喜,不料他欢喜过了头,倒要把我装进去了——和金国会盟一事还待老夫安排呢,那关系着老夫一生的名声事业,这会子哪里还有时间去剿甚么田虎?
罢了罢了,皇帝既然这般不怜惜老夫,休怪老夫使那蔡太师处学来的接化发了啊!
当下一拱手:“官家所言甚是,这个田虎,占住了宋辽之间的要地,若不早伐,必生后患!”这是接!
随即一皱眉:“不过呢,官家啊,恕老奴道一句不恭的话,老奴今年,却也六十有五啦!”说话间,两行浊泪滚出眼眶——这是要化了。
“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乃是咱为将者的本分,可是老奴这般年纪,便是浑身是铁,还能为咱大宋打出几根钉子?官家,该给后辈们一些机会啦,全是老奴护着,他们怎么成长?老奴去后,假若烽烟再起,又有谁为君王分忧呐?”
童贯这番话仿佛是掏心窝子说的,官家是个搞艺术的,感性,顿时就落了泪:“哎呀,老卿家,你这番话说得,朕的心里难受啊。你为国家戎马一生,临老不得安乐,还想着为朕培养帅才,这这这,真是忠心体国啊!”
官家顾不得君臣之别,伸手紧紧拉住童贯的一双大手,童贯心里一乐,面上露出苦涩而欣慰的浅笑:“有皇上您这番话,老奴百死无悔也——以老奴之见啊,田虎那厮,是见王庆闹京都,这才仓促起事,本来就未准备周全,西京城下,又先后折了十余万雄兵猛将,纵有余力,不足道也!正好以他为石,砥砺大宋军中后辈,来一个四路伐之。”
我发!童贯暗喝一声。
官家一听倒也颇有兴趣:“是哪四路兵马?”
童贯一笑:“第一路,点西军老将刘延庆为帅,武植副之,叫他两个领着本部军马,随着水师,沿沁水上行,自下而上厮杀。这两个人,老的滑,少的猛……”
话没说完官家就笑了:“那岂不是又滑又猛?这个必然痛快得很!我懂我懂,你且说另三路。”
童贯苦笑道:“再有一路,点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挂帅,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为副,趁着辽国现在应付金国,无力他顾,大起三万边军,自雁门关向南,自上向下厮杀!”
“第三路,点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为帅,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为副,就近征调两万北军,自邯郸出兵,叩壶关,穿过太行山,自东向西厮杀!”
“第四路,点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为帅,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为副,调两万西军,自华州渡河,自西向东厮杀!”
官家听他说起诸路军马如何来历如何厮杀,如数家珍,心中大喜:“朕有童卿家保驾,可谓安如泰山也,罢了,就按你所说行事,借田虎这块顽石,磨一磨我大宋国的精兵强将!”
另一边,老曹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一招接化发,赴任又要延期,正乐悠悠在临时的府邸里设宴,由卢俊义作陪,两人招待的,乃是晋中军几个俘虏:“铁蜻蜓”钮文忠、“熊威将”于玉麟,“砸塌山”山士奇,“刀剑乱”云宗武,“牛魔王”卞祥,“神驹子”、“小华光”马灵,以及樊玉明、冯翊、鱼得源、傅祥、寇琛五个偏将。
有分教:八大节度四路兵,东南西北皆宋缨。武家兄弟英雄会,田氏袍泽豪杰倾。
第308章两道黑风踏水来
老曹设下宴席,卢俊义作陪,邀得一众俘虏,都叫去了绳索,各自落座。
不多时,府中下人们流水价端上酒菜来,老曹笑吟吟起身,拿把酒壶,亲自替众人把盏一遭。
那些俘虏的性情之不同,顿时便见端倪——
诸如钮文忠、于玉麟,乃至樊玉明等,忙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待他斟来,口中连称“不敢不敢”、“阶下之囚,岂敢劳动将军”之类言语。
山士奇、马灵等神色复杂,虽不曾起身,却也捧起酒杯,冲他微微点头。
至于云宗武、卞祥两个,则是大剌剌坐在那,动也不动,瞪着曹操,眼神不善。
然而不管他们反应若何,老曹总是一派真诚,挂着温和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斟酒罢,曹操自家也斟满杯,举杯道:“西京两战,武某有幸见识晋中好汉之威风,幸何如哉!诸位,我等都是华夏苗裔,骨子里都是自家兄弟,此前虽然做了对头,然而大丈夫各为其主,岂能因此结私怨乎?”
一席话,说得钮文忠等面泛喜色,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等本无仇怨,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说罢各自饮了一杯。
云宗武翻个白眼,卞祥连连冷笑,曹操笑道:“云将军,卞太师,莫非在下所言,有何处不妥么?”
卞祥抬起下巴,肃然道:“只那各为其主四个字,便是不妥。你若是王庆,又或方腊、晁盖,同我等起了纷争,被你拿住,你这番话倒说得通。然而你乃朝廷军将,我们缘何要追随晋王造反?我送你四个字:官逼民反!”
钮文忠在一旁强笑道:“太师慎言,其实大宋吧,也还算不错,那辽国百姓,生计不是更惨……”
卞祥看也不看他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地吐出口酒气,声音隆隆,越发震耳:“卞某祖父时,家中尚有田百二十亩,每年虽也要勒一勒裤带,倒也将就能活,只因青苗法、市易法出,口口声声要造福天下,然而官府强迫借贷,任意加息,买则物贱,卖则物贵,逼得小民无法,只得卖了田填那些沟壑,呵呵,传至家父时,家中田亩只余四十亩,至某时,田亩荡尽,只得与人耕种换口杂粮果腹……说来又是好笑,卞某耕种的那户人家,家中良田一万七千亩,三代人出了两个举子,朝廷本就减免他许多田税,他却还要良田皆报为荒田,终年不必缴纳一文,啊哈,他家酒肉臭,我家冻死骨,卞某不反,更待何为?”
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拍在桌上,化为粉碎,酒水顺着指缝留了满桌。
云宗武慨然道:“不错!不愧是太师,一语中的。”说吧也是一掌拍碎了杯子。
曹操点点头,眼睛扫过众人,心中暗忖:这个钮文忠,乃是绿林大豪,从贼造反,是贪图富贵,然而活命却比富贵更重。山士奇是富户出身,马灵者江湖术士,只为一时意气,从贼造反,真要送命,却又待商量。只有这个卞祥,云宗武,却是深知民间疾苦,又偏有一身本事,真正是“不得不反”也!
淡淡笑道:“近来我也着意打听了一番晋王作为——反旗初举,大业始肇,多少事情需要入手?然而他老人家第一件事,便是大修他的晋王宫,呵呵,哈哈,在下倒要请问卞太师,修王宫的钱粮,来自何人?修王宫的匠人,可有工钱?”
卞祥面色变了变,方才那昂扬气势顿时一滞。
他是个直人,自不能瞪起眼说瞎话,劫掠勒索来的钱粮,不是一句“济富济贫”能说清的,至于请的工人,工钱虽然没有,监工的鞭子必然叫他们吃饱饱的。
曹操脸上笑容不变:“卞太师虽然是庄农出身,却是身怀绝艺,如今做到所谓‘太师’,自然富贵荣华,然而晋中改天换日,黎庶们的日子比之过去,可曾稍稍安乐?”
卞祥面色再变,青着脸,避开曹操目光。
云宗武的神色,也不似向前般理直气壮。
“卞太师,你送了我四个字,官逼民反。”曹操依旧淡淡笑道:“不如我也送你四个字如何?呵呵,一丘之貉。”
山士奇忽然道:“将军,若是别的人,山某不好说,不过太师之清廉,晋王麾下,无人不知。”
曹操笑道:“宋朝亦曾有寇准、范仲淹、包拯、拗相公等名臣,严以律己,堪称君子,这几个人,若说清廉,多半不逊于卞太师,然而彼辈披肝沥胆,苦苦思索出的强国之法,转眼却成了害民之术,庶民之苦,日盛一日,卞祥,你可知其中道理否?”
卞祥此刻没了先前气焰,认真想了片刻,缓缓起身,抱拳摇头:“卞某愚昧,实在难解斯理,请武将军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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