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昨日听张婶说,苏姑姑住在县里最大的东来客栈,大妹找到苏姑姑住的房间,看见开门的是昨日陪张婶一起的丫头,道苏姑姑和张婶一同外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郑恒也在东凌县,去找苏家两兄弟未归。
大妹只好下楼,请小二泡茶,把赶车的小厮也叫进来,两人坐在楼下大堂等候。
这一等便等到日头偏西,郑家的人一个也没看见,大妹只好让小厮去西街的乐居客栈预订客房,自己依旧在大堂等着。
酉时过后,总算等到苏姑姑领着张婶从外头回来。苏姑姑将大妹带进房间,让丫头准备茶水和点心。
丫头忙完,进到里间伺候苏姑姑洗手换衣,苏姑姑问了问,便知大妹等了许久,出来道:“辛苦了,下次有事交代给丫头就行。”
大妹起身抱歉道:“这本是小女子粗心导致的,等等也是应该。”
苏姑姑请大妹坐下,宽慰她:“不过一个图样,照着再画就成,不是什么大事。”
张婶吩咐小二把饭菜端上来,苏姑姑留她下来吃饭,大妹便陪着一起坐。
一小碗米饭下肚,苏姑姑还未吃完,大妹也就不能放筷。
好不容易等到苏姑姑吃完饭,张婶撤了碗筷,大妹想要告辞,苏姑姑又拿出一沓厚厚的图谱,让大妹以刺绣的配色眼光,帮她参考参考印染图案的颜色。
大妹只好留下,一张张翻动,见上头有折枝花、万字纹、麒麟兽、吉祥鸟等等,不知苏姑姑用意为何,只好一一说出自己意见,好在她认得颜色多,且在搭配上也有心得,应答如流。苏姑姑只是点头,也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眼看着案台上的灯花已经剪过三次,大妹知道时间已不早,而苏姑姑却没有放自己走的,不由有些着急,趁着苏姑姑起身倒水,便站起来告辞,却听见丫头从外头进来禀告说郑恒回来了。
护送
郑恒在苏家吃过饭才回来,看见大妹在,笑说道:“温姑娘,久违。”
大妹同郑恒见过礼,转身面向苏姑姑道:“夫人受累,早些安置,等到图画好了,小女子再上门拜谢。”
郑恒问道:“什么图画?”
听张婶将昨晚事情转述一遍,郑恒轻松道:“不过一个绣样,后天便能好。”
“如此,小女子后日再来向夫人讨教。”大妹盈盈福了一福。
苏姑母挽留道:“夜色已晚,温姑娘不如在此安顿一宿?”说着让张婶下楼,去和柜台再要一间客房。
大妹忙谢辞道:“有劳夫人费心,只是小女子已经在别处订了房间,不必再麻烦。”
苏姑母看得出大妹虽然好说话,却也是个傲气的孩子,先前有苏慕亭一起还好,现在孤身一人,是处处避开“贪便宜”嫌疑的,遂没有强留,与郑恒说道:“送苏姑娘回去吧。”
郑恒说好,大妹连忙婉拒道:“那条路小女子惯走的,不妨事。”
张婶代苏姑母坚持道:“话虽如此,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总归不安全。”
说话间,郑恒已经拿起一件外袍,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妹推辞不得,只好躬身表示感谢。
圆月偏东,夜凉如水,街上已无行人,临街铺门紧闭,偶尔能听见几声猫叫和孩子的哭闹。
大妹话少,更不想多讲,郑恒打量她的脸色,不知该如何起头,月洒清辉,将两人的影子印在青石街道上,身影欣长,偶尔重叠了,又立马分开。郑恒看了半响,轻咳一声,说道:“听闻姑娘上个月及笄,未来得及恭喜,这里补贺了。”说着,半弯起身向大妹鞠躬。
大妹避过身未受,客气道:“郑公子言重,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郑恒感慨道:“时光飞逝,想起三年前的上巳节仿佛近在昨日,不知当时谁生这促狭之心,竟用红线绑缚了酒杯……”边说着,边看大妹的脸色,见她皱起秀眉,已是不悦,遂讷讷止住口,没有继续往下说。
一路无言,大妹加快了脚步,郑恒也只好紧跟上。行至街口时候,遇到夜风灌入,大妹止不住打了个寒噤。郑恒忙将臂弯上的外袍递过来,大妹后退一步。
郑恒抖开外袍,关心道:“小心着了风寒。”
大妹冷言拒绝道:“公子请自重。”
郑恒上前几步,宽慰她道:“夜深人睡去,别人看不见的。”
大妹不禁厌恶,眉头皱得更紧,“公子要置梅姑娘于何地?”
郑恒紧盯着她,问:“表妹未告诉姑娘,梅姑娘仙逝已久吗?”
大妹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恒答道:“家母寿辰之后不久。”
大惊之后,竟是窃喜,大妹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生出欢喜之心而感到羞愧,可是心底的甜蜜犹如饮了蜂糖水一般,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唯恐被郑恒窥破心思,大妹轻咬住嘴唇抬头,见郑恒眼睛未离开过自己,双目如炬,炽热似火,不禁双耳滚烫,又低下了头,眼里瞧着郑恒的鞋子走近,于是吊着一颗心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温姑娘,”郑恒正开口,顷刻间一盆水从天而降,将他兜头浇了个湿透。
大妹抬头,看见一个女子在楼上叫嚣:“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倒洗脚水啊!”说着,“啪”的一声,关上窗户。
大妹见郑恒仍紧盯着紧闭的窗户,气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掏出手帕,替他擦脸。
“好个蛮横的泼妇。”郑恒忿忿地回头,问大妹道,“姑娘可有淋到?”
大妹摇头。没有溅到是不可能得,只是没有大碍。
见他尤不甘心地往楼上瞧,大妹不由笑出声来,忙收回手捂住嘴,郑恒回头看她一眼。
郑恒拧拧袖子上的水,抬起来抹了下脸,见她还在笑,不禁摇头失笑道:“想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而我郑某人能以区区一盆洗脚水,逗得姑娘开怀,也是值了。”
正说笑间,一个秀才提着两只酒瓶子走近,带着怀疑的声音问道:“温思姑娘?”
大妹含笑回头,似被雷击一般僵在当地。
“温姑娘,真是你。”秀才高兴地跑过来。
郑恒看看大妹,又看看兴奋的秀才,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乖觉地退后。
“温姑娘既然进城,怎么不告知不才一声?不才这段时间用功得很,天天在家温习,不怎么出门,也听姑娘所言,把酒给戒掉了。”说着拔开酒瓶子的塞子,凑到大妹的鼻子下让她闻闻,邀功道,“这不是酒,是甜浆。”
大妹瞥开了头,轻声道:“文公子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似乎没看见旁边的郑恒,文秀才仍在兴奋得喋喋不休,“不才读书读得头昏脑涨想睡觉,于是出来打些甜浆,不想碰到了温姑娘,真是……”
大妹恐他再说出什么来,遂截断他道:“文公子能送我回客栈吗?”
佳人有请,求都来不得,哪想得到推辞?文秀才连忙兴奋得迭声答应。
大妹点头感谢,走到一旁的郑恒身边,轻声道:“承蒙夫人关照,我们孙家绣坊不甚感激,小女子改日再拜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