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轮椅的价钱后,扭头又去菜市场买菜。
自打出国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国,她的记忆还停留在2005年,那时候比现在自然有很大差距。
改革开放以后,全国进入经济时代,再也不存在物资短缺的情况。街道两边开始有私营小卖部,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菜市场虽说简陋,但每天也有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供应。
现在的大米每斤七毛五,猪肉两块六一斤,她身上有妈妈给的两块二,连买一斤肉都不够,她从菜市场买了一条草鱼,又买了块豆腐,就回了家。
这时候的菜市场还没有处理鱼的服务,陆林希将鱼放到盆里,添了些水,又将豆腐放到装满水里的碗里,这才回堂屋,打算跟她爸商量买轮椅的事情。
谁知她刚推开堂屋门,就见她爸不知何时竟爬到堂屋,房梁吊着一根尼龙绳,已经打了死绳,她爸正用尽全身力气撑着身子把自己的脑袋往那绳锁里凑去。
陆林希都快吓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哪里见过人寻死。她也连不急多想,三步并做两跑到厨房抄起菜刀一刀就将尼龙绳割断。
陆观华失去重力,跌坐在地。
陆林希一把甩下菜刀,“爸!你干什么呢!”
陆观华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脸也因为长时间缺养涨得通红,咳了好半天,他才捶地痛哭,“小希,你就让我死吧。受如此奇耻大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林希不明白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为什么就寻死觅活,当下跪在他身边晃了晃他的肩膀,“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寻死吧?谁辱你了?”
陆观华拍掉女儿的手,捶着自己的伤腿,语气哀伤地说,“我现在是个废人,连老婆都跟人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发泄般地一通吼,整个人陷入绝望,“他们说的对,像我这样的废人就合该去死。省得浪费米粮。我死了,你也少个拖累。”
陆林希忍着气,“爸,你死了只会仇者快亲者痛。”
这世上的人有好有坏,家属区大部分都是好人,但是也有见不得陆家好的恶人。她爸身体残疾,心理也多少出现问题,最容易走极端。如果再受有心人挑唆,他很容易走极端。
陆林希曾经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时候她也想一了白了。可是她还是挺过来了,有句老话说的对,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开扇窗。她耐心安慰他,“爸,你觉得你对我妈好是错的。但是我告诉你,你没错。丈夫对妻子好,那是天经地义。如果那些人像你一样出了车祸,我敢保证他们的媳妇跑得比我妈还快。我妈至少还留了三个月。那些人的媳妇可能连一个月都不留。”
都是过来人,陆林希知道她爸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的一腔深情付错了人,他悔不当初。可是真就如此么?不是的。
陆林希从来不觉得她爸错了,“爸,这世上的人都想过好日子。我妈就是其中之最。谁有钱,她就跟谁。只要你将来有钱,她一定还会过来找你。”
陆林希不想怨恨任何人,甚至被逼出国,她也不再恨任何人。她上辈子与母亲断绝关系二十多年,不是恨对方。她母亲再不好,到底也养大了她,没有虐待过她,她母亲只是爱自己超过一切人。她没理由恨对方。
她唯一恨的就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一味顺从母亲,舍不得那可怜的母女情分,她根本不用受那些屈辱。在恨别人之前,她最该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她不恨妈妈是她的事情,至于爸爸会不会恨妈妈,那是他的自由。或许生无可恋的他,有恨才能支撑他活下去吧?
陆观华不是没想过这种好事。他最近就常做一个梦:他变有钱了,他将一沓一沓的钞票甩到吴丽敏脸上,然后再大义凛然告诉她,是他不要她。可这样解气的美梦,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现实。
陆林希握住他的手,“爸,难道你就不想抓住那些断了你两条腿的混混?不想将他们绳之以法?”
陆观华自然想的,他太想了,做梦都想,可他现在成了废人,还能抓到那些恶人吗?
“爸!你只是没了一条腿,但是你捡回一条命,只要拄拐,你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你只是不能干体力活而已。你振作起来。”陆林希笑道,“你相信我,我肯定能让你过好日子。到时候你可以堂堂正正跟妈妈说:没有她,我们可以活得很好。”
陆观华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身板,“可你年纪这么小就要照顾我这个拖累。我……”
“谁说你是拖累。你是我爸爸,你养了我八年,有了你,我才有家。如果你死了,我就成了孤儿。我不想去孤儿院,不想被人欺负。我想留在这条巷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陆林希这话不算安慰她爸。
如果她成了孤儿,她妈肯定不会再要一个拖油瓶。她的监护权就落到爷奶手里,那比跟她妈还要惨。
陆观华被女儿一通安慰,心里总算打消自杀的念头,“是我想岔了。”
陆林希给他拿了拐杖,她重新把爸爸弄歪的桌椅板凳扶起来重新摆好。
见陆观华拄着拐仗一瘸一扭回房间,她走过来想要搀扶他。
“不用了,我自己来。”
陆林希哪敢让他单独用拐杖,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爸,你放心,我有劲着呢。”
她现在身高135,在同龄孩子里算是很正常的身高,唯一比较特殊的是她现在力气特别大。一顿饭能吃三个馒头。是她妹妹两倍的饭量,以前经常遭妈妈嫌弃。
陆观华到底不忍心拒绝女儿好意,一只胳膊用拐杖,一只胳膊搂住她。
他不敢用力压在她身上,陆林希却道,“放心吧,我真没那么娇弱。”
陆观华这才将身体一半重量压在她这边。
两人一拐一扭回了房间。
等他重新躺到床上,陆林希重新打水给他洗脸,这才想起来问他,“是不是隔壁嚼的舌根?”
陆观华仔细回想刚刚听到的对话,好像是隔壁王家大爷大娘的声音。
陆林希怒气冲冲,捞起一根擀面杖就冲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他们这是成心想让你死呢。太恶毒了。我找他们去!”
陆观华想叫住女儿,奈何女儿已经跑远,他根本叫不住,急得他额头冒汗,“小希,你快回来!”
陆林希隔着窗户冲他喊,“爸!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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