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没的反过来倒叫人说你不知感恩不懂事,不知道别人对你的苦心善心关心!”
他这番冷嘲热讽,显然已经不仅仅是在说她的事了。翩羽不由就敏锐地看他一眼。
被她那清澈的眼眸一扫,周湛忽地也是一怔。他才发现,他无意间又泄露了他那不愿意叫人看到的情绪。顿时,他便有些微微地着恼,扣着翩羽的肩道:“走了!”
翩羽却反手拖着他的胳膊道:“你让我跟舅舅把话说完。”
周湛虽没有回头,那扣在她肩上的手到是松了力道。
翩羽回身跑到她舅舅跟前,对王大奎道:“我知道舅舅在担心什么,我也没法子凭着一句话就叫舅舅不担心,但我要告诉舅舅的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您不能保护我一辈子,所有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我自己去看、去想。我爹、徐家,还有那个长公主,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希望我能在被人送回去之前,把这些都看得更清楚一些,至少我要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些什么。”
这最后一句,却是触动了王大奎心底的隐忧,不由就沉默下来。
见王家父子不再说话,周湛冲着翩羽打了个响指,便转身出去了。
翩羽忙丢下舅舅和表哥,转身追了出去。
周湛边往院子外面走边头也不回地道:“我听说,你爹和我那姑母,七月半时会在感恩寺替你和你娘做法事。你想不想去瞧个热闹?”
翩羽眨了眨眼,紧走两步,凑到周湛的身边,歪头看着他的脸。
她这没规矩的模样,顿叫周湛的眉又是一挑,垂眼看看她,道:“你在看什么?”
“你心里有什么烦恼的事?”翩羽问道。
周湛脚下一顿,低头看着她。
翩羽仍抬着头,不闪不避地和他对着眼。
半晌,周湛又抬脚继续往前走去,一边道:“那感恩寺可是个好地方。听说你爹那年就是在那里遇到我那姑母的。还听说,我那个表妹——啊,不是你这个,是我姑母家的那一个——那年在放生池边淘气,险些失足掉进池子里,正好你爹在旁边,及时拉了她一把。我那姑母很早就守了寡,膝下只有这么个女儿,平日里宠得什么似的,且我那姑母打小就最爱个诗词歌赋什么的,最是风雅的一个人,光是她在背后默默出钱供着的文会,京里就有好几个呢,见你爹文采出众,想来是起了爱才之心,又想着要报你爹的救女之恩,便聘了你爹做了那长宁伯府的西席。至于说为什么没有直接聘进公主府……你爹和我那姑母一样,都是爱惜名声的,想是觉得,他们孤男寡女独处,瓜田李下会叫人说闲话吧……”
他这般阴阳怪气地说着,翩羽那边先还不死心地盯着他的脸,可渐渐地,便被他所说的内容引开了注意力,那遮在刘海下的两道淡眉不由就渐渐拧了起来。
周湛这般说,原就是为了引开翩羽的注意力的,如今见真如了他的愿,却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竟忽的又有些不得劲起来。可再细想想,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不希望这小家伙追问他那些他不想说的事,便歪了一下头,甩开那莫名其妙的不得劲。
翩羽歪头想了想,忽然抬头道:“你好像消息很是灵通呢。”
周湛却是没料到,她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不由愣了一下,才道:“怎么说?”
“以前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翩羽道,“你知道我舅舅家很穷,还知道我爹的很多事,那个长公主的事你也知道。另外,还有许妈妈和我舅舅的下落……”她挥了挥手,以示那言下未尽之意,又问道:“是不是王爷都这么神通广大?”
周湛被她夸得那眉顿时就是一飞,心底那点不得劲当即消失不见,笑道:“生意而已。”
“生意?”
“所有的生意,其实说穿了,做的就是消息。加上爷我打小就爱听八卦,这一不小心,就叫我知道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唔,至于说偶尔利用这些消息发点小财,也不过是为了补上我为了弄来这些消息所花费的那些钱财罢了。”顿了顿,他看看她,又道:“你舅舅,这会儿怕是要更不放心你了。”
翩羽眨巴了一下眼,道:“你?”
“可不,”周湛道,“如果是我,我也会想,这人无缘无故扣着我家小丫丫不放,定然是要图谋不轨——啊,说到这,你这小名儿也太土气了。谁给起的?”
“我娘。”翩羽道。
那周湛忽地就不吱声了。
见周湛不吱声,翩羽歪着脑袋看着他,心底却是一片了然。对于这位爷的禀性,翩羽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了——别人是“不是好话不开口”,这位爷却是“不说怪话不开口”。他不开口,则应该表示,他对她娘是有所认同的。
翩羽忽地就是一阵微笑。
这会儿,那周湛正大步流星地往前院过去,却是叫人矮腿短的翩羽有些跟不上。她忙伸手抓住周湛的衣袖,嘴里叽咕道:“你倒是慢些,我跟不上了。”
周湛一怔,低头看向翩羽,这才发现,这孩子竟不是落后他半步跟在后面,而是就这么没规没矩地和他并肩而行着。于是,下意识里,他的脚步就放缓了一些,却又是伸手一敲她拉着他衣袖的手,骂了声:“没规矩。”
*·*·*
晚间约八点左右,涂十五等人终于赶了过来。
那许妈妈下了马车,第一件事便是到处找翩羽,又听说王家父子也在这里,便和翩羽一同过去——直到这时翩羽才知道,原来舅舅和哥哥们上京城,还受了许妈妈的一笔小钱。
此时便知道周湛的冷嘲热讽是对的,大人总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甚至连考虑都不愿意去考虑一下孩子的意见。翩羽跟她舅舅说破了嘴,她舅舅就只拿定了主意叫她回家,最后还是许妈妈见他们甥舅僵持不下,便上前把翩羽劝走了,只说她留下来劝那王家父子。
等翩羽走后,许妈妈才对王大奎悄声道:“姑娘这是心里存了心病,不叫她解开这个结,就算她回去,以她那脾气,怕也是会跟四老爷闹个不休,最后吃亏的还是姑娘自己。听说七月半的时候四老爷会去庙里做法事,我听姑娘说,她也要去,她想看看她不说明身份,她爹是不是能认出她来。若是四老爷能认出她,想来那会儿姑娘心里的气儿也就顺了,到时候再提回家的事,应该也就不难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翩羽再去看舅舅和哥哥们时,王大奎便告诉她,在七月半之前,他们暂时不会逼她,但与此同时,他们父子也要一同留下。
☆、第四十六章·感恩寺里的俗人
第四十六章·感恩寺里的俗人
之后的几天,翩羽和她舅舅还有许妈妈等人便全都被留在了这西山别院里,周湛则带着他的人回了京城。直到七月十四那天,他才重新出现在翩羽等人的面前。
周湛回来时,仍是那位梁总管在门口接着他,于是他便问道:“那几位在做什么?”
梁总管的脸色不禁一阵古怪,“那位老爷子,怎么劝也不听,一早就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去了,他那个大儿子也跟着一起去了。那个小儿子,正跟您那位……呃,小厮,在后院修着爷的那个行走傀儡。”
“行走傀儡?”周湛听了不禁一阵眨眼,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他偏了偏头,示意梁总管头前带路。
等周湛随在梁总管身后来到后院时,就见那廊下已经围了一圈儿的人,还听着有人叫着“动了动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遗憾的叹息,显见着是那“动了”的东西,又叫人失望地趴了窝。
梁总管也没料到,他去门口接人的这么一会儿,这里竟围了一圈的人,不禁一皱眉,才刚要出声吆喝,却是叫周湛拿扇子一点他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
见围观的众人都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行人,周湛也凑了过去,伸长着脖子往那人群中间看去。
就只见那廊下,翩羽和她四哥的脑袋正凑在一处,不知在研究着什么东西。四哥的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捣鼓着地上的一个什么玩意儿。周湛还没看清他们在鼓捣什么,就见那四哥站了起来,道:“再试试。”
于是,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全都往后退开。
直到这时,周湛才看到,原来他们在鼓捣的,是他小时候的一件玩具,一个会自动行走的傀儡娃娃。不过,那玩意儿早在八百年前就被他给折腾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