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缓缓抚过她浅淡的眉,又似有若无地拂过她那浓密修长的眼睫,掌心轻轻托住她的脸颊,拇指延着她的鼻梁,划过她那仍是有些可笑的翘鼻尖,抚过她线条清晰的人中,抚过那薄而柔软的上唇、那圆润饱满的下唇、那尖而微翘的下巴,然后延着那下巴的线条,静静拢在她的脸侧。
“瞧这张小脸,”他柔声道,“还没有我的手掌大呢。”
夜风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柔软,令翩羽忍不住眯起眼,如猫般侧头在他的掌心里蹭了一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则眨也不眨地牢牢盯着周湛的脸。
“爷瘦了呢。”她道。
周湛确实是瘦了,以至于那原本看着有些雌雄莫辩的五官,如今竟如被刀斧重新刻画过一般,变得线条清晰而略带凌厉。细浓的眉尖下,那眼角微扬的桃花眼里,原本总是存在着的那抹令人恨得牙痒的含讥带嘲,如今也被内敛地收藏了起来。偏这张如玉雕般精致的脸庞,缺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后,竟是隐隐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淡漠,就仿佛世间万事都与他无关一般,又好似宝剑刚刚磨砺出锋刃,有种令人胆怯不敢靠近的锐利。
这浅淡的冷漠和锐利,直看得翩羽心头微微一颤,下意识里想要拂去这层陌生的感觉,便学着他的模样,也伸手去覆着他的脸颊,喃喃又道了一遍:“爷真瘦了。”
手掌下,周湛的脸颊上似多了一层扎手的东西。翩羽一阵好奇,用掌根摩搓着他的下巴,疑惑道:“这是什么?”
周湛被那柔软掌心揉得一阵发痒,便以另一只手托住她的手,故意转过脸去,用下巴上的胡茬戳着她的手心,笑道:“胡子。”
这眉眼一弯,瞬间就叫那令翩羽不安的锐利和冷漠消失殆尽。
翩羽悄悄松了口气,以指尖试着周湛下巴上的胡茬笑道:“爷也长大了呢。”
这会儿许妈妈才刚收拾了浴室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周湛和翩羽两个紧靠在一起,相对坐在那竹榻上,彼此的手,竟是肆无忌惮地摸着对方的脸。
她一阵大惊,再扭头一看三姑和阿江,竟都垂首站在廊下,仿佛谁都不曾看到这不成体统的一幕一般。许妈妈顿觉一阵失望。三姑和阿江对翩羽的好,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显然这点好,仍是以周湛的意志为主。
“咳咳,”她故意用力咳嗽两声,叫着阿江道:“姑娘头发还湿着呢。”
周湛抬眸往许妈妈身上淡淡瞅了一眼,便伸手拉下那被翩羽胡乱裹在头顶的巾子,一边拭着她的湿发一边道:“你如今这模样,怕是再怎么把你打扮成个小厮,也没人肯信了。”
翩羽顿时想起他受罚的事来,忙道:“我没给你惹麻烦吧?”
周湛还没答话,许妈妈那边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试图要从周湛手里抢过那巾子,僵着一张脸笑道:“哪能叫爷做这等事……”
“没事。”
周湛避开她的手,飞快地看了一眼三姑。三姑立马过来,毫不犹豫地将许妈妈给拖开了。
许妈妈无奈,只得望着翩羽的背影叫了声,“姑娘!”
翩羽回头看看她,许是觉得许妈妈的话有理,便也伸手去接那巾子,不想仍叫周湛拨开了她的手。
“我来。”他道。
她看看他,见他一脸坚持,便放了手,又熟不拘礼地将两只脚也缩上竹榻,盘腿坐在周湛的身旁,接着刚才的话题又道:“我爹说,你都是因为我才惹上的麻烦。”
话虽如此,她这随意的举止,却显然显示出,她对徐世衡的话并不以为然。
周湛笑道:“别听你爹的,他不过是想诓你回家罢了。”
“可你是因我才被人弹劾也是真的。”翩羽歪头道。
周湛垂眼,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便叹息一声,拭着她的发尾道:“你不过是个引子。就算没有你,也有别人。”又道,“你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何况,你若真给我惹了麻烦,我早把你甩开了。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别人会不顾自己的人。”
翩羽眨眨眼,望着他一弯眼眸,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乖乖在这里等你来接我呢。”
周湛那拭着她头发的手不由就是一顿,再次垂眼看向她。就只见她咬着舌尖,那笑容笑得甚是调皮——忽然间,他了悟到,虽然翩羽对她是否造成了他的麻烦有些忧心,但她显然也相信,他能处理好。
这份信任,忽地就令他心头又缠绕上那种细细软软难以描画的感觉来。
这陌生的感觉令周湛有些困惑,便摇了摇头,暂且放下这困惑,又问了一些徐世衡的事,知道他只来看过翩羽一次,之后就只是派人过来而已,便讥嘲一笑,二人撇开那人不提。
翩羽坐在那里,东拉西扯地和周湛闲聊着,一边任由周湛擦拭着她的头发,一边默默打量着周湛。
只不过半年未见,周湛就似变了很多,不仅是个子变得更高,肩变得更宽,更多的,是他身上的某种气息变了……
翩羽悄悄凑到他的怀里,又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周湛的身上,似多了一息淡淡的、如松针般冷冽而刚劲的气息。
她抬起头,恰正好看到他那截颀长的颈项。月光下,那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中间,有着个明显的突起。突起的下方,两条线条交汇处,是个凹陷下去的小小坑塘。
翩羽觉得她以前好像不曾在他的脖子上看到过这样的突起和凹陷,便以为他是瘦的,叹息一声,盯着那凹陷处喃喃道了声:“爷受苦了。”
周湛却是不知她的所想,只垂眼看着她微微一笑,又招手叫过阿江,从她手里换了块干毛巾,一边继续擦着翩羽的头发一边道:“苦倒是不苦,只当是给老祖宗守孝了。不过,也亏得有你的那些信,不然整天无所事事,也是很难熬的。”
翩羽心头一阵柔软。周湛原就是个随性不爱受束缚的,偏如今竟被困在皇陵里,可想而知,那生活要多枯燥无聊。
“倒是你,”周湛将毛巾盖在她的头上,搓揉着她的头顶道,“从信里就能看得出来,你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惬意的。”
这带着嫉妒的声调儿,顿叫翩羽抓住他的手腕,一脸内疚地抬头望着他道:“竟是我没想周全。我只想着爷在那里很是受煎熬,才故意把信写得有趣了一些,倒是没想到这信会叫爷看了难受。下次我再不那么做了。”
她的手,软软地圈着他的手腕。那柔软的触感,顿令周湛心头又翻腾起那股令他困惑的细软感受来。
这一回,他并没有将那种感觉推开,而是默默由她握着他的手腕,细细品味良久,却终究还是不能理解这陌生感觉的由来,便叹息一声,拉开她的手,又继续替她擦着头发,一边道:“那可不行,我可就靠着你的信度日呢,下次你得写得更有趣些才行。不仅是你的事,还有这村子里其他人的事,我也觉得很有意思。比如你那个四婶,和她婆婆斗法,就挺有意思的。”
五奶奶强硬了一辈子,治四婶原是手到擒来的事,偏她儿子四叔是个耳根子软的,又经不得枕头上的香风。前些日子,四叔竟瞒着五奶奶,偷偷用卖小猪仔的钱,给四婶和花花母女俩各添置了个不能吃不能用的银耳坠子,直气得老太太躺在床上装了半个月的病,骂四叔一家都是“败家子”。
翩羽笑着将这件事的最新进展告诉了周湛,又问着他,“都忘问了呢,爷是怎么来的?皇上放爷出来了?”
“没有。”周湛淡淡一笑,“自然是溜过来的。”
不仅是那个五奶奶会装病,他也会。这会儿长寿爷正在皇陵那里替他打着掩护。
翩羽吓了一跳,猛地跪坐起来,摇着周湛的肩急道:“爷怎么能这么胡来?万一被人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
周湛挑眉笑道:“你要告发我?”
翩羽皱眉,气恼地一推周湛的肩,噘着那丰满的下唇道:“不识好人心!”
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她那泛着水润的唇,几乎就在周湛的鼻尖下。看着这饱满的唇,不由就令他忆起他的指尖抚过她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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