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露抿抿嘴唇,苦笑一下。
“我爸两个月前去世了。”
难怪秦露神色如此复杂。
“张老师……”林灼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秦露忍住情绪,轻拍着林灼的后背:“妹妹你别难受,我爸是睡梦里走的,不痛苦的。”
“只是……你怎么会认识我爸?他在山村里支教六年了。”
林殊温声道:“灼灼是我收养的。昨天把她从村里表妹家带进城,以后就是我女儿了。”
林殊看了眼林灼。
“之前灼灼叫迎娣。”
“你就是迎娣?”秦露蹲下身托起林灼的小脸,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爸提起过你。”
“他说他很后悔没把你带出来。”
七年前,张明业退休,满腔热血地带着一箱子教科书进山村支教。
一年前,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他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秦露听她妈妈提起过,张明业刚开始支教时,还会经常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今天教会多少小孩子多少知识。
到后来,张明业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就连她妈妈主动问起,张明业也不想再提。
一年前张明业感觉身体不适,回来一查,确诊了肺癌晚期。
似乎也有心理因素的影响,张明业的身体状况很明显地急转直下,不到一年便瘦骨嶙峋。
秦露去照顾他起居,看到他的一瞬间才知道什么叫“皮包骨”。
长时间躺在床上,他胳膊和大腿都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瘀紫,看着就骇人。
张明业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回来,才稍稍敞开心扉。
在人生的最后一个月,他跟最亲近的小女儿讲了自己在村里支教的经历。
尤其提到了一个叫“迎娣”的小女孩。
她是张明业见过最聪明的小孩,不吵不闹,每次上课都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功课也做得最工整。
她留着长长的辫子,据说是她妈妈让她留的,为的是留长剪下来卖钱。
张明业说小女孩的成绩完全能上中学,但是她家大人不准。
张明业去过她家里,给小女孩的父母塞了几百块钱并承诺自己保证女孩的一切学杂费,女孩才能上完小学。
这一次他再次去到女孩家里,她爸妈狮子大开口,要一万块才准女孩继续上初中。
张明业气愤极了。
他想帮女孩走出困境,却被她的父母借机勒索。
怒火加持下,一身病痛的他离开了村子。
但没想到这一离开,就没机会再回去了。
他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还有几天可活,也不怨恨老天。
而是那个叫“迎娣”的小女孩。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做错了。
如果他当初帮了小女孩,是否同时也会助长了那对夫妻的恶。
如果他希望女孩能继续读高中、读大学,他是不是要一直被勒索下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跟小女儿秦露讲述“迎娣”有多么聪明、多么好学。
他有多么后悔。
但是他没有让秦露去找迎娣。
他希望改变女孩的轨迹,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卷进去。
他抱着自责和后悔离开了这个世界,一直希望找到一个不会伤害自己家人也能救出迎娣的方法。
但他没找到。
林殊很是唏嘘。
她是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或许再早来一个月,能带迎娣见到张老师最后一面。
她并不觉得张老师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她,她也不会任由别人将她的善良当做勒索自己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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