袤无垠,无边无际,大地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漫射着天光,亮得晃眼。
苏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在柔软地雪地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爱伦笑吟吟地跟在苏彬身后,见他兴奋得像一只出了笼子的小鸟……
苏彬每走几步,都回头看看,不敢离爱伦太远,见对方好好地跟着自己,才放开胆子玩了起来。
杭州很少下雪,苏彬从小到大只经历过一场雪,就是在三年前,他大一那年的寒假。
那场十年难遇的大雪还导致春运交通被彻底扰乱,为国人带来了很多问题,但却让这些无忧无虑的学生们享受了一个快乐的假期。
苏彬跟高中同学们开同学会,大家吃完饭,唱完歌,就约了去高中操场打雪仗。
那天大概有十来号人,陈小恬、黄正洺和郭栗也在,他们玩得很疯……
他记得自己和黄正洺你来我往地砸了半天,陈小恬在边上和两个女生堆雪人,苏彬想去帮忙,却被黄正洺拉回去往脖子里塞雪,冻得他嗷嗷叫,两人正战得痛快,又被郭栗偷袭,各自中了一球,于是他和大黄化敌为友,一起去围攻郭栗……陈小恬在远处看着他们,朗声大笑。
那一天,所有人的笑容都是真的,那一天,所有人的快乐也是真的。
仿佛就在耳边,仿佛还在眼前。
他突然有点想他们……
苏彬甩甩头,看向不远处的爱伦。
那个人不会像大黄他们那样陪自己打雪仗,也不能陪自己在雪地里疯跑。
他闲庭信步地在雪地里慢慢地走,偶尔停下来,眯起眼睛,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他不像尘世间的生灵,而更像这大地的创造者,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他弹指间化作的产物。
他的存在,有时候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实。
“爱伦——!”苏彬朝着爱伦大声喊了一句。
雪地是最好的吸声材质,在这没有山壁没有回音的大地上,苏彬的吼叫转瞬被绵绵白雪吸了个干净,显得虚弱无力。
苏彬大惊失色地跑回去,一下子扑在爱伦身上,用力抱住他。
“怎么了?”爱伦看着他,声音不高也不低。
苏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爱伦的恐惧感突然间涌了上来……
他抬起眼睛,动了动嘴唇,道:“我们回去吧。”
爱伦挑眉:“才出来一会儿,你玩够了?”
苏彬:“我怕你冻着。”
爱伦:“我没事。”
苏彬摇摇头,坚持道:“回去吧,我也觉得有点冷。”
爱伦沉默了一瞬,说:“好。”
卧室里的被褥还凌乱地堆着没叠,两人烤了会儿火,又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又回到床上,盖着被子拥抱在一起,看头顶的雪一点点划掉,露出明亮的天空。
但天空没亮多久又暗了下去,天黑了。
苏彬迷迷糊糊地睡了,他做了个噩梦,梦见爱伦走了,就像陈小恬当初抛弃自己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无论他怎么喊,对方都听不到。
他突然间发现,并不是爱伦听不到,而是自己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站在雪地里……他无声地咆哮着,绝望而悲伤。
“苏彬,苏彬……!”
爱伦的叫声唤回了苏彬的神智,苏彬陡然惊醒,冷汗蹭蹭。
“做梦?”爱伦紧张地看着他。
苏彬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等回复神智后,才哭丧着脸嗫嚅道:“兰斯……”
爱伦亲吻他,抚摸他,温柔地安慰他:“我在这里,别怕。”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
——因为,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带上你,和我一起走。
苏彬用脑袋轻蹭爱伦,在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爱伦,我不是不相信你……
对不起,爱伦,死亡的分割远比背叛更让我恐惧……
对不起,爱伦,我不能只有你一个人……
……
之后几天,雪都没有停的趋势,开门时,积雪已经有膝盖这么高了,那个每日来送食材的中年男人也已经两天没来了。
算算时间,十四天差不多也快过去了,苏彬担心大雪封路,罗伯特连车都开不进来!
见爱伦还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烤着火,喝着茶,毫无心事的模样,苏彬凑过去问:“再这样下去,咱们会不会被这场大雪活埋啊?”
爱伦道:“那我们就睡一觉,等明年春天再醒来。”
苏彬被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唬得一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爱伦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我又不是蛇!你会冬眠,我睡到明年春天就死了!”苏彬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