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买衣服布匹,连带有几家胭脂水粉铺子,容月记得之前住在京城的时候,跟着母亲来挑过新衣。找了家人流不多不少的铺子,容月一进门旁边的伙计就眼睛一亮。这姑娘一身襦裙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艳丽款式,不过料子相当考究,伙计赶紧凑上来一通夸,本想着今天能做一单大买卖,结果却是让伙计大失所望。容月虽然客客气气的听他介绍了半天,最后挑了几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棉布襦裙。
买好了衣服水粉,容月又在街边的小摊子上挑了一支还算精致的银钗,买了一面小小铜镜。
好不容易换好了一身装扮,容月举着小铜镜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简简单单略嫌暗淡的蓝色下裙,配了件白色上衫,头上斜插了支银钗算是唯一一点装饰。脸上拍了一层略暗的粉,眉画的略重些,胭脂颜色也略深些,显得整个人气色有些暗淡。容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平凡的过目即忘。
打扮好了的容月又重新转到西市东南角上的骡马市,端出一幅精打细算的表情,和掌柜的讨价还价了半天,花了二两银子雇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骡车,连带赶车的车夫一起,说是去幽州,只去不回。
容月最后编了这么一套说辞:说自己父亲是教书先生,得罪了主家摊了官司,自己要去幽州投个做官的亲戚,看能不能帮忙托人打点一下救父亲出来。这套话要说起来多少还真是实情,所以容月说起来那神色也格外真实。给容月赶车的车夫叫牛二,长得就是一副憨厚样貌,听容月这么一说,拍着胸脯说自己本就是幽州人,去幽州的路熟得很,只要容月受得了,自己也可以起早贪黑尽快赶到幽州。
等容月带着一个小包袱,坐在骡车里晃悠晃悠的上路了,才突然感觉到了疲劳。从一早上出门上香,到中午回府发现太傅府被围,再到和卫思齐相见,之后一路采买直到上了车,一刻都没有停歇。好累啊,容月长舒了一口气,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小腿,暗自想着,这才是第一天。
身体虽然疲劳,精神却过度亢奋。原本躺在车里准备小睡一下的容月,还是抵抗不了脑子里纷纷扰扰的事情。索性坐直了身体,掰着手指头企图再理清一下现在的状况。
首先父母在府里很安全,如果真要有什么危险,羽林卫就不会围府,而是把人抓走了。这让容月很放心。等父亲看到映荷回去而没见到自己,会不会担心?不过以父亲的处变不惊,应该家中还好。
然后卫思齐去了边关,恩,好像自己不用担心明贤君的本领。
三皇子和小七,哎呀,三皇子和小七都在宫里,如果宫中生变……容月突然有些心慌,卫思齐之前没有提到宫中的状况,自己担心灵均的情况一时也没顾上问问。尤其是三皇子,如果太子灵均失踪,那么无论立长还是立嫡,下一个都是三皇子越灵贺了。太子灵均失踪的最大受益人,其实是三皇子吧……容月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灵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伙伴。容月告诉自己要相信三皇子,那个写信给她说二哥威武的三皇子。可是如果不是三皇子的主谋,那么下一个有危险的就应该是他了,这到让容月更难过,如今灵均,卫思齐和自己都离开京城,只剩下灵贺在宫里,面对着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危险。容月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最后就是灵均了,遇伏,暂避,会是和他们猜想的一样去幽州么?幽州王赵士成,先帝领兵时候的结拜兄弟,名望颇高的越国大将。所有人都看到先帝登基之后和赵士成不睦,文帝封了赵士成个幽州王,也没给多少兵将就远远的给送去了北边,镇守幽州,抗击北国,无诏不得返京。明里暗里多少人想勾搭上幽州王,却发现这赵王爷油盐不进,不站派系,好像只是守着幽州这一州之地,远远的仿佛孤立在朝堂之外。然而赵王爷每年密信送入宫中,只有先皇和太子灵均知道,赵王爷手中有不亚于镇边王的一支精兵,而这,是皇帝手中最秘密的一支军队。
容月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偷偷听到的,灵均和卫思齐的约定:如果有朝一日在京城之外,失了联系或者遇到危险,幽州赵王府见。后来容月几乎马上就被卫思齐发现,两个人的约定变成了三个人,当时两个男孩儿还笑着说估计容月这辈子也用不上这条了。
容月想着想着噗的笑了起来,自己那时候好喜欢和他们争辩,当时还说,怎么用不到,万一我以后带兵打仗去了呢!怕他们笑话还发狠的学了一阵子兵书军阵,后来从父亲的古书中翻出一个奇阵,在卫思齐面前好一番炫耀。
“姑娘啊,这天可是快黑了,前面马上到兆城,再走就没有大镇店了,我们今天在城里歇了吧,明儿个早点儿走。”坐在前面赶车的牛二听见车里有动静,便回头问道。
“我没怎么出过门儿,就依着牛二哥说的吧。劳烦您找个干净的小客栈。”
“好咧,没问题,咱有相熟的店,又干净又便宜。”
进城不远,骡车就停了,容月下车一看,面前是座挺大的客栈,叫王家老店。前面是个饭店,后面小院儿可以住店。掌柜的显然和牛二挺熟,看见容月下车就过来说,后面有个单独的院子有人包下了,旁边的跨院儿还有一间上房。容月也没在意,跟着掌柜去看了看,房间挺干净,就让掌柜给准备点儿简单的吃食,付了房钱住下了。又问牛二住哪儿,牛二嘿嘿一笑说还要照顾牲口,他们赶车的自有地方住。
容月进屋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有跑堂小二端着茶壶茶碗给沏了茶,不一会儿又端了两个小菜,两个馒头送来屋里。容月道了声谢,顺手塞过去几个小钱。小二拿了钱挺高兴,扒着头往外看了看就压低了声音说:“这位姑娘啊,您一个孤身的姑娘家,需要什么就叫我给您送,这旁边院子让一群江湖人包了。那一个个儿的凶神恶煞可别吓着您。”
“江湖人?”容月一怔,连忙问道,“你知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嗨,这咱哪儿知道啊,就看着都拿刀拿剑的。”
“那他们说是要去哪儿了么?”
小二想了想说道:“去哪儿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们正在前面吃饭呢,商量这事儿来的。刚才我送酒过去听见正吵呢。好像说是追什么人,有几个人说要去西边,一个不同意,争了几句。最后也不知道说去哪儿,我这赶紧就给您送菜来了。”
容月低头看看八仙桌上的两个小菜两个馒头,还有旁边哈着腰站着的店小二,手里拿着茶杯转了几转,然后放在桌上,说道:“这两个菜和馒头帮我包起来,给我再送个小炒一碗面到前面,我去前面吃。”
“得咧,您请便。”店小二应了一声,心里想,这小姑娘还真是爱凑热闹呀,说了小心还往上凑,啧啧。
容月顾不上管这店小二想什么,走到客栈前面的饭店,抬步上了楼梯。一眼就看见二楼一角坐着那一桌江湖人,几个人还在吵吵嚷嚷,听见有人上楼,那边有人望过来一眼,见是个寻常打扮的姑娘,也没再看就又接着吵去了。二楼中间还有几个闲座儿,容月便挑了一个角落里的自己坐了,一边吃面一边小心听着那群人说话。
☆、险遭池鱼
“我看坏事儿就坏在清风阁那群丫头片子上了!要不怎么能让那人跑了。这群小贱人抢生意不说,现在还开始给咱们捣乱了!”一个虬髯大汉,声若洪钟,拍着桌子骂开了。
“就是,回去咱们可得和楼主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一群娘们儿骑到我们脖子上去。”旁边一人也搭腔说。
一桌人纷纷应声,开始乱七八糟的骂这个清风阁坏事儿。
清风阁是个什么东西?容月拿筷子扒拉着面条,心下疑惑,是不是来晚了啊,看样子这帮人已经开始喝酒聊天了,本来还想听听是不是和灵均有关。现在他们说的这些江湖八卦,容月听得半懂不懂,可是要走又有些不舍,万一一会儿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呢?
容月正自己纠结着,就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响,脚步声带着韵律似的,比寻常人轻快不少。容月扭过头去一看,便觉得眼前一亮。楼梯口上来一个美貌女子,看年纪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穿着一条素白底绣梅枝的罗裙,搭了一件水红的薄衫,头上斜插一直步摇,随着女子轻快的脚步,一荡一荡的隐约露出一点红宝石的亮色。女子柳眉杏眼,长得美极,尤其那双眼睛,眼珠黑亮亮的点漆一般,连容月一个女孩子都看得不由愣神,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这女子的美。
酒楼上突然安静了一瞬间,原本嘈嘈杂杂的大堂一下子没了声音。那美貌女子倒是习惯了似的,美目环视,好像是在找人。那桌江湖人愣了那么一瞬,然后呼啦一下子各拉兵刃就围了过去。为首的虬髯大汉对着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嘿嘿一笑,说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不是清风阁的楚云大总管嘛?”
那美女微微挑了一下眉,目光这才放在眼前这伙人身上,美目在几人袖口上统一样式的刺绣图案上转了几转,开口说道:“明月楼的?有事儿?”
虬髯大汉冷笑一声,说道:“是有点儿事儿要向楚大总管请教。”
楚云随意的看了看周围几个杀气腾腾的大汉,又看向酒楼四周,好像还是在找什么人,见酒楼上的客人明显开始有些骚动,显然是看这边要打起来的样子纷纷准备开溜了。又仔细找了找,楚云看来是没找到想找的人,神色有些不耐烦,对着虬髯大汉说道:“有事儿快说,我赶时间。”
“给你脸你还横起来了!”虬髯大汉被她这幅不耐烦的态度惹得勃然大怒,把手里的刀一横,喊道,“不要明知故问,快把越灵璧还有和他一起那人给我交出来,今天放你一条活路!”
楚云嗤笑一声,答道:“越灵璧不在清风阁。你们找的那人也不在。”
“少废话了,要不是越灵璧横插一杠子那人能那么容易跑出京城?跟你说实话,越灵璧那个伤,哼哼,不死也活不过几个月。”
楚云神色愈加不耐烦,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他爱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儿,越灵璧不在清风阁。”
“臭丫头你站住,别以为我们明月楼的都是瞎子,你们清风阁救走越灵璧以为我们没看见吗!”
“是我们救走了又怎样,他们自己长着腿不会走吗?别来烦我。”
楚云语气烦躁,想来是有其他事情,急于离开,可这让那虬髯大汉终于忍无可忍,一挥手,几个人一拥而上就把楚云围在中间,几个人没再废话伸手就打上了。楚云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倒是毫无惧色,反而不屑的撇了撇嘴,脚尖一点地,两个起落就飘身从二楼的楼梯口落到了门外天井。那虬髯大汉也不含糊,紧追上去两边人就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