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是恶狠狠的。
语琪得逞了之后没有再继续气他,偶尔挑拨一下是情趣,挑拨得太过就是仇敌了。她很安分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整理着器具和材料,做一个活动着的哑巴生物。
但是西瑞尔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反派大多如此,小心眼还记仇,自从上车之后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整个人如千年寒冰一般散着冷气。
随着两人之间沉默的时间愈长,他脸色愈是冰寒,身上威压愈是重。
语琪觉得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了,神使只凭借散出威压都足以杀人,她听到前面的车夫牙齿都在抖了,马车也剧烈颠簸了三次,再下去估计就是翻车了。她放下整理好的器具和归类完毕的材料,在他对面的座椅上坐下,十指交叠搁在膝上,面上带着点儿笑,微微侧着脸看他。
西瑞尔没有别开视线,他直直地看着她带笑的脸,眉角眼梢的冰寒不减,一张原本秀气安静的面孔此刻竟森冷若冰雪雕成。
她往后靠了靠,眼睛里有笑意,“生我的气啦?”
西瑞尔看着她那张满不在乎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得更生气了。这个有着一张高贵脸孔的精灵内里是一副再漆黑不过的心肠,把别人惹了之后她倒是悠游自在地在那摆弄她的东西,完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回来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生她的气了。简直无耻!
从小西瑞尔就不是一个会吵架会耍嘴皮子的男孩,谁得罪了他,他安静地沉默地在心底记下这一笔,等到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之后,他再以十倍百倍报复回去,踩着敌人的头颅,用他秀气漂亮的脸蛋绽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微笑。
但是对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家伙,他清楚地知道就算她把自己得罪了个底朝天,十年之后就算有机会报复她,他也下不了手。不能报复,只能生气,但是他又不是那种会自己排解自己的人,一个人坐在那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偏偏她还用那种哄小孩子的语调跟他说话,好像他此刻的怒气在她眼里如孩童赌气般不值一提。
他忽然很想问问她,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态度么?但是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懒得再看她那一脸气人的笑,烦躁地别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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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旧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看你,心眼这么小,又记仇,火气还大……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啊?”
很好,很好,刚才说他身材不好,长得像女孩,现在又说他心眼小、记仇、火气大,西瑞尔忍耐又忍耐地闭了闭眼,才把那句已经到了喉咙的‘既然如此你还喜欢我干什么’给勉强咽了回去。
见他不说话,她倒也不放弃,轻轻交叉的十指松开,上身前倾,凑得离他更近了些,像是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见她靠得这样近,西瑞尔大惊失色,头下意识地往后仰,黑眼睛瞪得老大,“你干什么?”
“我——”她唇角一勾,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蓦地瞪大了眼睛,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就在她往前倾,他往后仰的那一刹那,他身上的血肉筋皮瞬间消失了,宽大的黑袍瘪下去许多,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骷髅和她面对面。猝不及防之下的变化让两个人都狠狠地愣了一下,西瑞尔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一双爪子已经按在了自己两边的脸颊……不,是上颌骨和下颌骨之间那块凹陷的地方。
第一个浮现出的想法不是被人触碰的恼怒,而是……现在的他这么狰狞恶心,她到底是怎么摸得下去的!
她扳着他的头骨,倒是一点儿也不嫌硌手可怖,还凑得很近,很认真很专注地观察着什么,看完了之后半句话也没说,一个转身就开始调配药剂。
她的动作很快,都带着残影,大大小小数十个试管烧瓶在她指尖交错旋转,颜色各异的药剂互相混合,冒着诡异的泡泡和烟雾。不像是个药剂师,倒像是站在酒馆中央的调酒师,镇定自若地表演着艺术似得抛接技巧,会在最后把一杯艳丽的鸡尾酒滑到客人手边。
车厢内一时归于寂静,只有她手中的试剂会偶尔因起泡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西瑞尔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和认真专注的侧脸,心奇异般得渐渐平静了下来,刚才的恼火与怒气莫名其妙得消失不见。他甚至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只有原先两成实力的事实,整个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她长到不可思议的睫毛,以及眼下那淡淡的青黑……她为了这些事,估计又是几天没睡觉。
他的一生很简单,恨着这世上的大多数人,然后感激着为数很少的那么一两个人,但是到了这只精灵这里就变得很奇怪。她嘴巴坏起来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就像刚才他气急了的时候,甚至想把她那偶尔抖上一两下的尖耳朵给咬下来,但是等真的有需要的时候,却不用要求什么,她不声不响地就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把一双眼睛熬得发黑,然后转过头又对你笑得一脸轻松至极,好像她做的这些都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举手之劳……然后她所有的坏嘴巴和贱笑都变得让人莫名地心软。
就像现在,她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一直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转过身把装着药剂的水晶瓶塞给他,却只是满不在乎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微笑,“挥发性的。不用喝下去,吸入就可以……喂喂不谢谢我么?”
西瑞尔接过,淡蓝色的雾气咕噜噜地自水晶瓶中散出来,她的面容在烟雾之中显得遥远而朦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隔着层层叠叠的蓝雾看着她那双深夜般的黑眼睛,轻轻轻轻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