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清轻咳一声,如鸦羽的长睫轻颤,唇角溢出一滴鲜血,被他无声地擦去,藏于袖中。
这样的情绪流露,也只是一瞬,顺着擦血的动作,他的眼中已经恢复了平和温缓,让人无法窥视。
他握着她的手,问,“蔷儿,我送你走好不好?”
顾宴清声音很轻,侧着脸在叶软色耳畔轻呢,他一遍遍轻抚着叶软色发顶,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像在问叶软色好不好,又像这已经是一个落地的决定了。
“我送你走,叶蔷。”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耳边,公子一声叹息,最终说了这句话。
是在告诉叶软色这个决定,也是在告诉他自己。
冬夜的雨丝犹如黑色幕布下的白色丝线,自天空而下,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窗边淡色白木圆桌边,公子怀中的身躯僵了僵。
叶软色半伏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冷香,丝丝缕缕不由分说地钻入她鼻尖。
原来,不是要卖了她。
是要赶她走。
难怪,主动握手了,还拥抱了。
原来是给她吃断头饭啊。
叶软色明艳的小脸如被淋雨一般苍白,唇色淡得难见,怔愣地推开顾宴清,自己站了起来,退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他。
叶软色力气并不大,但公子依旧被推得掩唇咳嗽。
小汤圆本是温吞好脾气的性子,不易生气,很少纠结,如非为了“调戏”顾宴清,也并不是多活泼的人。
她精心饲养的小娇娇,不要她了,要赶她走。
小汤圆此时胸腔里宛如塞了一团爆炸的棉花,气炸了,恨不得捶顾宴清两拳,但她更知道两拳捶下去这人说不定就归西了,无处发泄心中的燥意,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但她不想让顾宴清听出来自己哭了,努力稳定着声音。
“为什么?”
他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她必定扑上去咬死他!
顾宴清听到小姑娘带着鼻音哽咽的轻软声音,俊眉深深簇起,手忍不住抬了抬。
她哭了……
她从不曾哭过的……
公子那双修长的手藏于宽袖之下,逐渐握成拳,指尖死死抵着掌心,手背上青筋毕现,压在膝盖上,忍不住用力。
嗓音夜凉如水,“我伤势很重。符合这种伤口运功方式的,无一不是威慑一方的大门大派。而这些大派,背后往往有直达中枢的政治势力扶植。
除此之外,我还身中一种剧毒。
剧毒,作为珍贵资源,是极为难得,且不会轻易使用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止一方势力在追杀我,且,要置我于死地之意,甚坚。
而我,没有记忆,无处借力,失明,重伤,只能以一己残躯抗衡,随时有殒命的风险。所以……”
话本中,男主在失忆期间的确受到过几方势力的追杀,直到被顾家家臣巡回才彻底安全。
可叶软色不明白他怎么已经知道这些的。
“你恢复记忆了?”
顾宴清摇头,“未曾,根据身体情况推测出出来的。”
“你说了就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你处于危险之中?”
“是,所以……”
“所以你才需要我照顾你啊!”
小汤圆急急打断顾宴清的话,吼了出来,“人家过河拆迁,你还没过河呢,现在拆桥,难道你不掉河里吗?!
还有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顾宴清静静地望着叶软色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温和之意。
他背光而坐,周身仿佛拢着一层淡淡的暖色光晕。只那一眼,便让人觉得时光都在他身上慢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
可即便掉进河里淹死,他也得在水没过头顶之前,将她托举到安全的地方去呀。
叶软色看着顾宴清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知道啊,他怎会不知道呢……
他是话本里算无遗策,以智计逐鹿天下的男主啊,他难道还能不清楚,以他眼下的困境,应当紧紧抓住叶软色这么个对他极好又没心眼的人吗?
这样才是对他自身最有利的呀。
可他却偏偏选了对自己最不利的……
小汤圆眼眶一热,两颗泪珠无声地跌出了眼眶,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哭。
明明并不是要欺负她……
怎么会这样……来之前,系统没告诉她,还会这样的……
这个,这个她不会……
客栈定的雅间席面做好了。
来叫的小二拿着名册,一间间敲上房的门。
席希他们三人都出来了,留下子和在席希的房间里养伤。
已经找来大夫看过了,说子和没有大碍,昏迷了两日了,马上就能醒。
陈纤韵因为刚才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跟在席希身后。
姚娉婷也出来后,四人跟着小二去敲顾宴清的房门。
敲了好几次也没人出来应门。
陈纤韵有些担心。
公子的伤这样重,不会晕过去了吧?
小二为难地看着他们,“这位订席的客官似乎不在自己的房里?不若先去叫最后一位客人?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叶软色的房间里传来争执的声音。
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子聚到了那扇房门上。
容玥绝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她大师姐不会又想冲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