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代那些在痛苦中挣扎了一生的枉死者问您一句。”罗耶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他无数次酝酿于心头却因为种种原因咽下去的话。
“他们是您的子民吗?”
“您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子民吗?”
地宫中只有呼吸声在回荡。
长期的冒险者生活让罗耶已经没了早年间的锐气,他意识到了黑白之间存在着灰,很多时候他们都在灰色地带行动,如果执意将灰色抹去,那么黑与白就会露出锋利的锥刺,任何想要行走的人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放在今天之前,他不会这么问。
但现在,罗耶只想从狄维克的回答中得到一个答案——让他做出抉择的答案。
“牧羊人会为数万万羊群中突然死去的几十只悲伤吗?”狄维克反问,“他只会思考是否有瘟疫在蔓延。阻止瘟疫,转移羊群,让他们别看到那些死去的可怜虫,以至于恐慌才是当务之急。”
“头羊带领羊群暴乱才是牧羊人应该担心的事情。羊群是牧羊人的,也是头羊的,牧羊人一向喜欢对自己乖巧听话,对羊群强势逼人的头羊,为此牧羊人不介意把他们喂饱一些。”
狄维克冷声说道:“明确你的身份,你是头羊,不是等待着羊毛剪与屠刀的肉羊。与肉羊混久了心生悲悯……这就有些可笑了。”
罗耶深呼吸,把头低了下去。
“当年的梅利亚斯也是这么想的。”
狄维克哈哈大笑,他制止了黑鸮们进一步的举动,等到笑声渐息才开口说道:“不只梅利亚斯,任何一个国家的牧羊人都会这么想,区别只在于牧羊人们薅羊毛的尺度。”
狄维克注视着罗耶的眼睛——那双正气凛然的眼睛对自己的失望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带罗耶回去休息。”狄维克回到了座位上,平静的语气中透露着森然冷意,“猎物已经入瓮,你是否揭穿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静待着吧。那些可怜的松鼠人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公理,头羊……把好消息带给那只小松鼠吧。”
被蒙着眼送回软禁之地,罗耶拿出雪怪送来的投影水晶看了许久,自嘲地笑了。
“果然……还是要我自己来呢。”
罗耶打起一桶泉水,把脸浸了进去,把滚烫的脸变得清爽冰凉,积蓄在脸上浓得化不开的愁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泉水在长刀上流淌,柔和地包裹着剑身,似有铮铮之声回响。
路禹是对的,多余执着只会带来无尽的烦恼与痛苦,抛弃一切才会得到平静与安宁。
路禹是个聪明人……
“可我是个蠢货啊……”
“蠢货只能做蠢事……”
一遍又一遍,已如镜面的刀身映照出了罗耶坚毅的脸。
他从未如此清楚地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他总是在妥协。
向自己妥协,向规则妥协,向皇权妥协……
妥协是为了遵守规则的同时让每个人都满意,可如果遵守规则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有些选项应该被郑重其事的拿起。
刀入鞘,罗耶抱着刀席地而坐,月明星稀之时,他带着所有的一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落。
离开奇维塔城,罗耶找准方向,马不停蹄向北而行。
沐浴在月光之下,罗耶的心脏狂跳。
他在兴奋。
巍峨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被月光勾勒出的建筑轮廓厚重,雄伟。
罗耶轻而易举地以刀为支点,飞身跃上城墙,一个巡夜的骑士还未来得及高呼便被他的长刀割断了喉咙。
罗耶本想说抱歉,但看着捂着喉咙发出“嗬嗬”声的骑士,他笑着刺穿了他的心脏,给予了他最仁慈的死法。
今夜不适合潜行,水银泻地般的月光将大地照得朦胧。
踏着一地水银的罗耶毫不意外地在进入富丽堂皇的宫殿群时被魔法师们发现。
魔力迸发在空中留下一连串,五颜六色的魔法轨迹,将薄如轻纱的月色搅乱打碎,静谧的美景因为无数个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人影而再无美感。
提着三名魔法师的头颅,罗耶写意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刀,每一次出手,阻挡在他面前的近卫就会倒下好几位。
“放下武器,我不杀不抵抗的人。”罗耶温柔地笑着。
低阶的武者们咽了口唾沫,伴随着一个人的武器离手,金属坠地的脆响接二连三。
罗耶看也不看这些人,提着魔法师的人头旁若无人地从他们之间穿过,径直步入了房间之内。
只穿了一件红色纱衣的玛蒂娜瑟缩在大床的一角,惊恐不已。
罗耶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人头,往门外抛去,然后礼貌儒雅地道了声歉:“带了不必要的礼物,请玛蒂娜小姐不要介意。”
再美艳的女人看见了如此惊恐的一幕表情也不会太美妙,浑身发颤的玛蒂娜大声尖叫了起来,不断地呼救。
罗耶从腰间解下一壶酒——在路禹的领地时,一向不喝酒的路禹与他对酌了一晚。
红焰山脉的红枫果在民间传说为血族鲜血浇灌出的果实,实际上只是红焰山脉深处的红枫特产,这种果实酿出的果酒甜香醇厚,罗耶很喜欢。
路禹那位勤劳的管家西格莉德小姐采购了不少,据说是为了喂养史莱姆,这个新奇的理由一度被他认为是个借口,目的是为了掩盖路禹喝酒的事实。
“多好的酒啊……”罗耶喃喃自语,然后猛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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