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渐进式炮火覆盖的白色雨幕由远及近拍打着他疲惫不堪的身躯,黄豆大的水珠像是钢珠在皮肤上弹跳,火辣辣得疼。
路禹很冷,呼啸的风与发疯般落下的雨水正在带走他仅有的体温,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泡水许久有些发胀的手指麻木冰冷,几近无法弯曲。
昏昏沉沉的大脑中那些失去联系的记忆碎片正在拼凑,这是一场突发的事故,发生于他与塞拉、璐璐尝试着破解呜咽岛外部法阵,偷偷摸摸溜进岛屿内部时,完全低估了杜尔德兰北部海域春天恶劣天象的他们为了不被法阵感应,选择了屏蔽魔力——结果来看,这很蠢。
他晃着脑袋,努力进行更多回想,也许是因为剧烈的撞击,也许是因为思绪过于混乱,身体太过疲惫,仍有零星的细节未被捕捉。
路禹下意识召唤高达,失败的召唤让他再度确信自己没有陷入某种诡异的陷阱之中。
呜咽岛外沿的防御型法阵似乎受天象影响已被触发,数个巨大的涡流搅动着海水,它们彼此相接,如同某种巨型蠕虫的嘴,构成了一道让入侵者望而生畏的防线。
他怀疑正是这些漩涡与呜咽岛的魔力感应法阵同时启动,才导致自己如此狼狈的,被涡流狠狠地甩进了岛内。
通讯雕像完好无损,但经由它传输的讯息却石沉大海——无形的阻力将魔力讯息扭曲、分解。
知晓暂时无法联系上塞拉璐璐两人的路禹随手召唤出了小守宫,将它捂在怀里,又释放了小范围的火属性护盾,汲取着暖意。
雨水激起的雾气将远方事物模糊,厚重的雨幕之后,仅能看到灰蒙蒙的轮廓。
“有房子,但看上去废弃多年。”
先行探路的须臾带回了好消息,在一个显然不能算是好人的魔药师主场,路禹小心谨慎地控制着使用魔力的度,避免暴露行踪,同时也是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突发状况。
确实是废弃的房子,日晒雨淋早已破烂不堪的木门在狂风的摧残下发出“咔哒咔哒”的撞击声,像是有凶兽在外不耐烦地捶打。砖石筑成的顶棚已有缝隙,雨水顺着滴落,让房子内潮湿黏滑。布满青苔的灰色石砖散落一地,角落几个紧绑的麻袋里装着一些看上去像是饲料与谷物的末,但大多霉变,扑面而来的陈腐气息让路禹皱眉,脚边触碰到的,已经折断的长杆有着些许鱼竿的影子。
考虑到登岛前萨维讲述过呜咽岛曾是一群大贵族的私人领地,没准这处近海之地,正是当年他们存储钓鱼物资的小仓库。
守宫与魔法盾提供的温暖让路禹几乎失温的躯体重新恢复了活力,须臾再度回归,作为陪同向导的小水滴变成了q版须臾的模样——在这样恶劣的天象之中,富集的水元素成为了水滴最佳的保护色,一般的魔法师即便贴脸,也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
“有发现吗?”路禹把守宫放到了自己的后颈,这样暖流会遍及全身。
“感知范围内没有活物,水滴发现了一片废弃的建筑群,构造和我们这间差不多,也许是风浪太大,又或者海风腐蚀,看不到太多木质结构留存,除此之外,有一处规模不大的小庄园,大约地形是这样。”
须臾的翅膀伸出触手,在已经黑黢黢的石砖上刻画了起来。
魔力再度充盈,身体状态恢复如初,背部基本痊愈的燃爆伤痕不再刺痛,路禹决定去废弃庄园看看,再不济,那里也不用感受从门缝灌进来的海风。
推开门的一刹那,咆哮的风便将历史悠久的木门撕扯断裂,连接在一起的木板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在“呜呜”声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算是获得了自由。
像是有一只巨手在与路禹较劲,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即便有小蝠鲼庇护,他依旧觉得脚步虚浮,一种只要双脚离地便能获得飞翔能力的感觉唤醒了路禹体内的冲动,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怂恿他“跳起来”。
庄园墙体表面攀附的藤蔓被风拖拽着,轻盈晃荡,像是妩媚的女子伸出手,试图吸引心上人注意。
不知多少年不曾有人推开的厚重木门因为海风腐蚀有些松脆,须臾触手略微用力,便将把手拽了下来,飞舞的木屑糊在了路禹脸上。已经化身水盾贴着路禹心口的水滴连忙蠕动到脸上,用身体把木屑全都吸走。
门扉开启,由狂风暴雨演奏的组曲轰入静谧的宅邸内,破败沉寂的宅邸像是回到了宴席不停的过往。
满是裂隙的魔力水晶已经无法提供有效照明,光暗水母应声而出,半透明的身躯释放着迷人的光晕,将包裹着路禹的黑暗驱散。
雕刻着家徽的道具铠甲给了路禹一些小小的惊吓,恍惚间,它竟以为那是个人。
那是一面展示墙,诸如象征着家族荣誉的授勋器皿仍旧摆在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家徽器具昭示着这个家族往日的辉煌。
路禹随手拿起了一柄仪式剑欣赏,家徽恰好位于剑柄中央,两片叶子如剑刃相接的构图颇有意境。
他暗想,贵族们平日里把过往辉煌反复描述,宛若是不可亵渎荣光,但弃之如敝履的也是他们。
小光漂浮向上,光照亮了石壁上悬挂的巨幅人像,那是一名穿着打扮略显洒脱不羁的青年,身着礼服的他满脸胡茬,一手持着类似法杖的细长木杖,另一只手捻着某种植物的叶片,双手面朝前方展开,像是要拥抱什么。
这种与严肃的贵族半身画像截然不同的风格延续到了下一幅画像之上,戴着单片眼镜,目光深邃,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人面朝前方浅笑,手中高举着不知装着何物的墨绿色长筒型器皿,背景中的庭院杂草丛生,远方藤蔓丛生。
视线继续右移,正要继续看下去的路禹被须臾打断了思绪。
“地下室同样没有任何活物,空荡荡的,能跑马。”须臾比了个向上的手势,示意自己将会去检查楼上。
路禹的感知在进入时就扫了一圈,这里没有任何魔力波动,但须臾一向严谨。
感受在水滴在身体上蛄蛹,路禹没来由想起了璐璐……真是很奇怪的联想。
再度开启通讯雕像,魔力传递仍旧被扭曲,据传加斯洛重金雇佣了一位十分强大的魔法师专门设计法阵,看来这份佣金异常高昂。
闲极无聊的他再度拿起一件展示墙上的法杖查看,抚摸着三枚叶片组成的家徽所处的法杖节点,路禹很好奇这种仪式器具是否能发挥正常魔具的威力。
惊雷炸响,电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了大厅。
泛着金属光泽的杖身突兀地在路禹的视线中晃了晃。
长期以来积累的经验让身体先于意识动了起来,路禹转身,借助法杖戳地猛地后跳。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尖刺戳在路禹的心口,水滴凝聚而成的盾牌在最后时刻阻止了尖刺继续挺近,反应过来的光暗水母齐刷刷落下,触手射出的元素流将尖刺截断,化作黑色的液体滴落地面。
像是拥有生命,散落的液体快速凝聚,朝着尖刺发射的方向飞射而去。
一团不透光的球体悬浮于半空中,表层蠕动的颗粒状鼓包足以让密集恐惧中患者尖叫。
习惯了以魔力感知周遭的路禹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即便刚刚就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遭,但这颗球体的存在仍让他感到不真实。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兀地现身,魔力感应无效,就像是路禹面前空无一物,或许是不透光的缘故,观感水母投下的微光在它的表面流淌,如同图片边缘未曾被修整干净的棱角。
黑球坠地,如同水球摔落地面,“水花”四溅,漆黑的黏液喷洒到各个角落,家具、模板、乃至画像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展示墙上的铠甲飘然而起,那柄被路禹把玩过的仪式长剑出现在它由黑泥凝聚而起的手臂之上。
家具踢踢踏踏地蹦跶着,像是晚会上取悦显贵的小丑在欢快的起舞。
画像中的人投下巨大的阴影,黑泥令它们化身为实体,成为了能够举起武器的战士。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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