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蔻蔻拿筷子敲了敲边上装虾的那冰盘,眉梢一挑,道:“他们给你气受了?”
康来十分有眼色,顺手就帮她把虾也往锅里下,嘴里却哼声:“气肯定受了点嘛,只不过我可是财务总监,哼,一帮人敢跟我斗?”
林蔻蔻弯唇:“哟,能耐上了?”
康来挺了挺腰,忍不住嘚瑟:“我是谁?我可是管钱袋子的人!在外边,他们尽管作威作福;回公司,我才是他们爸爸!甭管谁来,一个报销我拖他俩月,拿发i票来我还挑他章没盖好,看他死不死!别说总监,总经理来都得碰一鼻子灰!跟我斗?早着呢!”
林蔻蔻顿时拍桌大笑。
差点没笑呛。
缓过劲儿来才道:“老康啊,这话你可别出去说。就你这小人嘴脸,再搭个财务的名头,出去就能被人打死,还没人叫救护车的。”
康来自己心里也清楚,但凡是个社畜,谁跟财务没点过节呢?
反正他暗爽就是了。
明虾煮一会儿就好,他又替林蔻蔻捞起来,犹豫了一下,才问她:“你这次回来,是集团那边有什么决议吗?”
说这话的时候,康来的声音忽然小了一些。
林蔻蔻看他:“你听说了?”
康来突然觉得没了胃口,什么也吃不下了,慢慢把筷子放下来,看着她:“是真的?”
林蔻蔻笑笑:“真的。”
包厢里忽然安静极了。
只听得到滚沸的火锅里气泡咕嘟嘟冒的声音。
靠角落烫着的那几只虾,都已经熟透了,也没人捞起来吃。
好半晌,康来才问:“裁多少?”
林蔻蔻垂眸:“全部吧。”
康来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连着经络,一下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出去,恍惚在梦里似的,直到锅里几滴热汤溅上来,烫着他手背,才一下使他惊醒。
康来一拍桌子,豁然站起来,眼睛都红了:“他们凭什么?!”
林蔻蔻却没什么反应。
她没说话,先把剩下那般只虾啃了,才不紧不慢撩起眼皮瞅他:“不甘心啊?”
康来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歧路是你一手创建的,点点滴滴都是心血!你走之后,集团派麦成文来掌舵,他把公司糟蹋成什么样,你作为股东,连着两年看账上没分红就差倒贴,难道还不清楚吗?”
林蔻蔻注视着他。
康来头回跟她交底:“我不甘心,我还想报复!”
林蔻蔻一下又笑出来,实在是因为他胖胖圆圆的一张脸,说这话非但没什么威慑力,还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委屈。
报复?
她没骨头似的靠进椅子里,只问:“买烟了吗?”
康来心头一跳,道:“知道你回来,来的路上顺手买了一包。”
他打兜里摸出包黄山。
还带只打火机。
麻溜儿两下拆了,给林蔻蔻递一根。
林蔻蔻接过打火机,搭垂着眼帘,把那根烟叼在粉白的唇瓣间,轻轻点上,抽了一口,才道:“恩恩怨怨,你看这么重干什么?不过就是一份工作,以你的本事,离开歧路去哪里不是一样吃饭?”
康来突然失望:“我以为你回来要搞他们。”
林蔻蔻细长的手指把那几块钱的打火机转了一圈,轻轻搁在桌上,懒洋洋笑:“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什么搞不搞的?我现在是进山禅修过的佛系好人,日行一善的软脾气,不争强好胜,更不为难人的。”
她这样讲,又一副没斗志的样子,康来一听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想想又觉得酸涩。
蔻姐是什么处境,他能不清楚吗?虽然还是歧路股东,可股份毕竟不够,大头都被集团攥着,话语权根本不在她手里,连人事任免都决定不了。
即便有那心,又哪里找那力?
如果不安慰自己佛系,少在意一点,得难受成什么样?
或许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吧。
昨日不会重来。
辉煌无法再现。
康来颓然坐下去,埋着脑袋,不想让她更难受,于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对,去哪儿不是去,蔻姐现在还在集团,也不适合跟他们为难……”
林蔻蔻吐出口烟气来。
她看康来这蔫茄子样,突地一哂,精致的面容上浮着几分浅淡的慵懒,说出来的话却是:“为难人多不好?我他妈往死里干他们!”
康来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蔻姐?!!”
他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她,只觉浑身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一股热血险些冲上头顶。
林蔻蔻却没看他,淡淡道:“我这小半辈子,没认过输。”
只是盯着手里那根才抽了一口的烟,看半晌,想想还是杵在边上摁灭了。
康来道:“不抽了?”
林蔻蔻失笑:“万一吃败仗,我还指望这张脸傍大款呢。”
康来:“……”
才想说热血燃起来了你这人破不破坏气氛啊!
他就当没听到:“好,我们要赢回来,往死里干他们!”
林蔻蔻却是叹了口气,一副意兴阑珊模样。
康来恼了:“蔻姐你怎么回事儿?”
林蔻蔻唇红齿白,把盘子里那只虾咬了,幽幽看向他:“爸爸本来是股东,可以幸福快乐地当个罪恶无良的资本家,躺等分红养老,都是这帮废物害了我……”
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