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这么差,还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凭的就是本事大。
或者说,正因为脾气差,还管不住自己,所以不得不把全部的智慧都用在提升本事上。
久而久之,就成了其他同行恨之入骨的毒瘤。
她拿起旁边的桌布,把刚才洒开的水迹一并擦干,心平气和地对向一默道:“我其实无意冒犯向先生,相反,这是我足够尊重您的表现。因为我真的非常想挖你,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向一默:“……”
林蔻蔻重新替他倒了一盏茶。
向一默无言地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坐下了,只问:“是他告诉你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他”值得应该是彭志飞。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先问是不是彭志飞,然后再问她怎么知道。
人说话的顺序,往往会反应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
虽然很多人会把重点放在后面,但有时候先说出口的话会暴露他们最关注的是什么。
向一默很能忍,但也不是毫无破绽。
林蔻蔻难得君子,没有落井下石顺势抹黑彭志飞,只是道:“放心,不是他采访时候提的。只不过人有钱之后,不少都会去搞搞慈善,买个名,彰显一下自己德行也不错。既然是买名,没人知道又怎么能算‘名’呢?我有个老搭档,在网上查到过学校给资助人的感谢函,还有受助学生名单,甚至还有几篇新闻稿。”
向一默握着那只茶盏,低头没说话。
林蔻蔻问:“你那会儿高三吧?他资助了你几年?”
向一默道:“五年。从高三到我大学毕业。”
林蔻蔻道:“你家里人呢?”
向一默道:“单亲。脑梗,下班路上出了事,送医院两天,没救回来。”
林蔻蔻静默片刻:“抱歉。”
向一默慢慢喝了一口茶,让茶水带着温度,浸入肺腑,只道:“不管别人觉得彭志飞是不是个烂人,可对我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爸告诉我,做人应当记恩。我今年才二十四,已经是一个公司的副总监,位置很不低了,彭总对我也足够好。所以跳槽我是不会考虑的。”
林蔻蔻笑了:“我以前也跟你差不多,有位专业课教授,姓施,对我帮助很大,是我良师益友。但我毕业一年多之后,她从学校出来,自己开猎头公司,找我入伙。我那会儿有自己的公司,但她叫我,我就去了。毕竟我认为我们志同道合,事实上干得也的确不错,在业内很快打出了名声。”
向一默微微讶然:“后来呢?”
林蔻蔻搭下眼帘:“后来有一家互联网公司想收购我们,我不同意,就跟其他人闹了矛盾。最后公司还是被收购了,开除我的告知函,就是她亲笔签的。”
向一默寂然不语。
林蔻蔻看向他,脸上似乎挂了点没所谓的笑意,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刀尖似的戳心:“有时候你以为你跟对方志同道合,其实别人只把你当工具;你以为你知恩图报,其实别人看你是个傻子。工作只该关乎利益,一旦谁要跟你讲感情,那不是耍流氓吗?”
向一默:“……”
林蔻蔻道:“彭志飞什么本事也没有的亲戚,都能当上总监;而你做出了足以惊动行业的案例,却只是个副总监,一天工作到晚,看彭志飞去各种颁奖典礼、行业论坛上风光不说,还要忍受他的草包亲戚压在你头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级别的人才,出去能拿到什么待遇?”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的话,带有不小的煽动性,不是在让人理性地思考自己的处境,而是试图调动他不理性的情绪。
向一默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强者掌握资源和规则,弱者要想生存只能服从。在学校里,是学生帮导师研究课题,拿到署名就千恩万谢;上了社会,是下属给上级打工,先表忠心,才能有所得。别人能忍,我就能忍。”
林蔻蔻望着他,竟觉得有些可悲,只问他:“你觉得公平吗?”
向一默似乎是想说服他,也或许是说服自己:“无论如何,我不会跳槽。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孤注一掷,成了,新的公司新的老板未必比现在好;不成,事情传出去我连现在的工作都会丢掉……”
林蔻蔻不想听,打断他,仍旧问:“你觉得公平吗?”
向一默:“……”
她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像是碎裂的玻璃尖,直直得透过他的镜片,望进他瞳孔深处,仿佛要刺穿他的心脏。
向一默说不出话来。
茶室里,突然安静极了。
林蔻蔻看他半晌,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只从旁边撕了一页便签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头也不抬地道:“姜上白酒业,营销总监的职位,年薪三百万起跳,起码比你现在的薪酬高三倍;老板冯清,虽然是头笑面虎,但脾气不错,求贤若渴,连我向他狮子大开口都能忍,只欣赏有真才实学的天才,不收留沽名钓誉的废物。”
便签纸被她推至中间。
向一默抬头望她。
林蔻蔻冲他一笑:“只有没本事的打工人才被老板挑剔;有本事的打工人都是反过来挑剔老板的。高端人才的市场,永远是供不应求。如果向先生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又有了兴趣的话,明天下午五点之前给我电话。”
向一默看向便签纸上那串数字,没有说话。
林蔻蔻起身就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拉开门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竟是恶劣一笑,回过头补了一句:“差点忘了,你现在的老板彭志飞,也在接触这个机会。如果害怕跟他正面竞争的话,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