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除了公事,许多时候,都是自己放在心里琢磨,殷玄夜本还能让他琢磨一两天,但看到自己藏起来的东西被他发现了,又觉不能让他琢磨太久。
他总是猜不到温以瑾的心思,可温以瑾却能猜到他的。
“陛下且说。”
“你今日翻我的东西了?”
温以瑾:“臣——”
“不必称臣了。”殷玄夜往前一步,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的看他,“我为何来,你猜不到吗?”
温以瑾:“……”
要说猜不到,也能猜到一些,但猜不透,殷玄夜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他一眼就能看透的少年了。
夜深人静,烛火无声的燃烧着炽热的火苗,将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
良久。
温以瑾轻叹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陛下想让我说什么呢?”
“为何不同我打个招呼再走?”
温以瑾:“……”
“你怕了。”他说,“你怕见到我。”
他哼笑一声,“从前不知,摄政王还是个胆小鬼。”
温以瑾:“陛下为何要瞒着我府中的事?”
“不过一切琐碎事罢了,何必闹到你面前来。”这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认为这些事,没必要叫温以瑾费心,更不想让他因为此事而离开皇宫。
“这几天你搬箱倒柜,到底在找什么?”他问。
温以瑾:“……”
沉默片刻。
“陛下。”温以瑾轻声道,“臣想问你一个问题。”
殷玄夜:“问便是。”
他今夜来,就是做好了将两人之间这层半遮半掩的布撕开的准备。
“陛下不愿意选秀,可是心中有人?”温以瑾问。
“是。”
“陛下喜欢的人……”温以瑾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可是男子。”
殷玄夜垂落腿边的手猛然收紧,握成了拳头,他闭了闭眼,掷地有声道:“是又如何。”
温以瑾:“是谁?”
“重要吗?”
“重要。”
“是孤喜欢的人是谁重要,还是孤喜欢男子重要?”
“都重要。”
这回轮到了殷玄夜沉默,好一会儿,他压低声音问:“为什么重要?因为我是一国君主,所以不能喜欢男人,所以对你来说,很重要?”
温以瑾察觉到他说这话时口吻里的失控,他伸出手,碰到了殷玄夜的衣角,拽住了他手腕,殷玄夜呼吸不稳,胸膛起伏着,呼吸沉沉的,还有些颤抖。
之前温以瑾可以冠冕堂皇的认为,他觉得殷玄夜喜欢谁重要,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缘由,但现在不是了,他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的心。
“陛下……”
“摄政王。”殷玄夜往他那边又靠近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近到殷玄夜能清楚的看见他鼻梁上的睫毛阴影,“你还要孤说的多明白?”
还要说的多明白,才能察觉到。
“昨夜亲了孤,今天知晓孤喜欢男子,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怎么?现在嫌孤恶心了?”越是情绪激动,越是不能好好的把心里话坦白的说出来,压抑了太久的心情,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这些不能同别人宣之于口的话,此时此刻都可以放肆的说出来。
说给他听。
“臣只想知道,是谁。”温以瑾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不是因为陛下是陛下,只是因为是你,昨夜……”
也没有觉得恶心。
“你就没想过——”殷玄夜根本没有注意去听他说了什么,打断了他,脸上有一抹扭曲的笑意,眼底隐晦,他一字一句的说,“孤喜欢的人,是你吗?”
温以瑾怔住,面上神情陷入了一时的空白。
殷玄夜低低的笑了几声,心口猛烈的跳动着,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他凑近温以瑾耳边,“我喜欢你,这个可能你就从没想过吗?”
他亲昵的在他耳边呢喃:“这个答案你喜欢吗?摄政王。”
温以瑾嗓子干涩的滚动了一下,之前他过多的注意力都用在了,他喜欢他这件事上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从而忘了,殷玄夜的想法。
他的攻势猛烈,温以瑾从发觉自己的心意,克制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去了解殷玄夜的心意,他就已经直白的说了出来。
“为何……是我?”
“为何是你?为何是你?”殷玄夜重复的喃喃了几遍,“孤也想知道。”
“喜欢”似乎悄无声息的在他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等他发觉的时候,那颗种子已经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一滴带着温度的水滴在了温以瑾手背上,他指尖颤动了一下,抬起手,碰到了殷玄夜的脸,摸到了他脸上的泪痕。
“陛下,哭什么?”
“哭?”殷玄夜扯着唇角,“孤明明在笑,何曾哭了?”
烛火将他眼底湿润映照得明明白白,瞳孔里是温以瑾的剪影。
温以瑾半垂的睫毛颤了颤,摸到他眼尾的湿意,“陛下可知,你选择的路,是一条怎样的路,往后人们议论起你,也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梁王的断袖之癖,你所建立的丰功伟绩,都排在后头……”
“那又如何?”殷玄夜道,“孤只想走自己的道,孤喜欢何人,和旁人又有何关系?”
“此乃冒天下之大不韪。”
“荆棘之路,那也是孤的路,孤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温以瑾:“……”
几句话间,他打破了温以瑾心中存有的顾虑,也将他原本的打算碾压得粉碎,让他知晓,从最初,殷玄夜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去看待这份喜欢的。
“陛下想好了。”
倘若这就是他的决心的话,那他,又有何可顾虑的——他本就不在乎那些,倘若要承担,便一起承担就是了。
他在乎的,从来只是殷玄夜。
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是他自以为是,替他做的许多的考虑,自认周全,却不曾过问他。
也是他,发现得太晚了。
殷玄夜微微启唇,还未说出话,瞳孔里的温以瑾便在眼前放大了,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不由呼吸一滞。
温以瑾的这个吻,不带着欲望,更像是在安抚他,仿佛一阵和煦的风,轻轻的在触碰着他那最为激烈的部分,他贴在殷玄夜的唇上,吻的很温柔。
殷玄夜如同温水煮青蛙的青蛙一般,那激进迸发的情绪,在这犹如一池温水中的吻里,慢慢沉溺、化解,归于平静,抓着他衣襟的手,转而搂在他脖子上。
他闭上了眼睛,眼尾还带着些许湿润。
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禁想,温以瑾吻他,在这个时刻吻他,是什么意思呢?
是他想的那样吗?
一想到那种可能,便觉得不可能。
少顷,两人的唇分开,殷玄夜睁开了眼。
“那你……是不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喜欢你——这个可能?”温以瑾哑声问他。
“你骗我……”
温以瑾抓着他的手,放在了心口,“从前你问我,一同喜欢的人靠近,心便跳个不停,是不是得了心病——那陛下,你觉得,臣是不是得了心病?”
殷玄夜:“……”
他愣了半响,垂眸看着自己被他压着的手。
一声叹息自他头顶传出,“陛下,臣大抵同你一样,也是得了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陛下便行行好吧。”
殷玄夜抬起头,还未说话,温以瑾另一只手便捧着他侧脸,在他面上摸索着,殷玄夜扯下了他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凑上前吻了过去。
扬起的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突出的地方滚动了一下,他不经意的舔唇,扫过温以瑾的唇缝,温以瑾一顿,随即扣住他后颈,带着炽热的温度吻了过去,他喉间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呜咽。
殷玄夜挂在他身上,温以瑾脚下往后退了一步,踢到了床沿,跌坐在了床上,两人唇间磕了一下,或深或浅的呼吸交织。
吻到中场休息,殷玄夜埋首在温以瑾肩头喘息。
温以瑾轻抚着他散落下来的长发,片刻后,他侧头问:“陛下可有软膏?”
“什、什么?”殷玄夜声音闷闷的问。
“用些软膏,才不会伤着。”温以瑾道,他舌尖舔过嘴唇,在他耳边轻声说,“若没有软膏,臣这儿也有些别的,全凭陛下喜欢,只是许是没有软膏那般好用。”
给出的两个选择中,没有退路这一条。
静了好一会儿。
温以瑾没有多余的动作,等着他的回答。
房内静下来,呼吸声愈发明晰。
“随你就是。”殷玄夜这几个字说得快极了,说完耳垂更烫了,他贴近温以瑾的脸降温,呼吸一寸寸的喷洒在他下颚。
温以瑾抚着他黑发的手一顿,失笑,“那臣,便不客气了。”
他五指插入他发丝中,迫使他仰起头,他低头吻他,那层温和的表面褪去,所流露出来的,是殷玄夜从没见过的那一面。
克制又充满了侵略性,充斥着野性,却不粗鲁,一举一动,都带着儒雅风流,斯文至极。
……
……
晨曦自天边升起,地平线泛着鱼肚白,门口守夜的太监靠门蹲坐着,守了一宿,下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太监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了王府的丫鬟。
丫鬟轻声叫醒他。
“王爷和陛下呢?”她问。
“陛下?陛下在里头呢。”太监揉了揉眼睛,“王爷也在里头呢。”
“还在里头……”丫鬟嘟囔道,“这都一夜了。”
什么事这般重要。
殷玄夜三更半夜过来,府里的下人均数都没能睡个好觉,但他本人却是睡的极好的。
温以瑾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眉间轻拧,睁眼醒了过来,随后便感觉到怀里抱着热乎的小暖炉,他低头一看,朦胧间看见了殷玄夜的轮廓。
还是……看不清啊。
他轻叹一声,轻手轻脚掀开了被褥,起了身,他摸索着披上衣服,去打开了厢房的门,门外声音一止。
丫鬟和太监都看见了温以瑾的模样——披着月白外衣,搭在衣上的手,腕间隐约可见一抹牙印,身上带着一股子慵懒餍足气息,俊美深邃的面容多了种别样暧昧的滋味儿,多情又温柔,随意扫一眼过来,都叫人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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