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相识。后来我们年纪都渐长,三夫人觉得不合适,令我和姨母搬到府院西边的排院。平日十二公子上学的时候,我才会过去给三夫人请安。昨日,我没打算过去的。”
昨日南烛拎了食盒回来,的确是说了一嘴,说“林姑娘今日不采梅露,已经回去了”。紧跟着林嘉就仓皇闯进了空地……
可知她所言非虚。
凌昭微微颔首,道:“坐。”
林嘉于是坐在了昨日十二郎坐过的石头上,比十二郎还紧张不安。
泥炉上小壶里的水微沸,凌昭提起来,问她:“你沏茶的手艺是谁教的?”
林嘉本以为他还要继续追问昨日的事,不想他话题跳跃这么大,只得顺着他的话题道:“是我姨母。”顿了顿,又道:“也没有特别教过,只饮茶的时候顺道说一嘴罢了。”
茶是世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品茶则是士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林嘉沏茶的手艺实在很一般,凌昭觉得是那位姨娘没有用心教她。他揭开茶壶的盖子往壶中注水,垂眸道:“看着。”
林嘉赶紧定睛细看。
水流凌空而下,并不急。
“要缓不要急,水要渐入。”凌昭温了壶又换了杯子,“温杯亦然。”
水汽蒸腾,白烟袅袅。林嘉掌握了要义之后,便忍不住飞快地睃了凌昭一眼。他眉形修长,垂着眼睫,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信服感。
凌昭开始放茶叶了,林嘉忙凝神屏气认真学。
“最重要的是对水的热度的控制和浸泡的时长。”凌昭说。
其实杜姨娘以前也说过,但她没特别郑重说,林嘉也没特别用心学。毕竟水是府里的井水,茶叶是份例里的普通茶叶,不过是个解渴的东西罢了。
从前杜姨娘伺候三爷自然用的是上好的茶叶,但自三爷去后,杜姨娘再摸不到那些好茶叶了,也觉得林嘉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尝到那些好茶叶的。泡出来的茶,能解渴就行,不必讲究。
“以我饮茶的习惯,你心里默数三十息即可。”凌昭道,“水若沸腾太过,浸泡时间太长,都会把茶烫老捂老,汤色浓混不清亮,香气闷钝不醇正。
浓混闷钝,林嘉心想,那不就是那日里她给凌九郎泡的茶吗。
好在林嘉在三房别的没练出来,这脸皮虽然称不上唾面自干,但一定程度的难堪还是可以承受的。当下便一低头。
凌昭瞥了她一眼。待茶沏好,香气四溢,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林嘉微微倾身谢过了,才端起杯子。那香气清冽,汤色清澈,果然和她那日泡得很不一样。尝一口,味道淳厚,过了两息,都是回甘,没有一丝涩的味道。
当真是好茶。
正想细品,却听凌昭握着茶盏缓缓道:“十二郎虽是过继过来的,对我们凌家来说也与旁的儿郎一般无异的。将来三房由他来继承,并不是一个空壳子,三房的资产都会给他。寻常人家女儿,与十二郎做妾,以我们凌家的家世,也不算辱没了……”
林嘉愣住,抬起头来。
凌昭也抬起眼,直视着这女孩子。他看起来非常有耐心,等着林嘉的回应。
但他的神情并没有说媒的意思。
林嘉明白了。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咬了咬唇:“十二公子前程锦绣,我愿他早得功名,姻缘美满,妻妾满堂。也愿三夫人康健长寿,平安多福。我姨母立了佛龛,待我回去,定为他们二位祈福。”
愿意为十二郎祈福,不愿意给他做妾么?
凌昭凝视了林嘉片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道:“你还小,或许没想过,这于你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做妾这个事,杜姨娘也提过的。
那时候,因为三夫人不喜,杜姨娘悄悄告诫她离十二郎远一些。
“除非你想做妾。”她说。
她那时候也是这样凝视着林嘉,目光与此时的凌昭十分相似。他们都在审视她,或者说试探她。
这话一出,林嘉那能扛得住许多难堪的面皮也泛起了微红,这却是着急生气而起的。
“九公子,我没有这个想法。”她抿唇道。
说这话的时候,竟还记得用凌昭教她的气声法吐气发声,声音竟比刚才还洪亮了几分。
凌昭只注视着她不说话。
林嘉知道,得给凌昭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的话,以世人的眼光来看,她给十二郎做妾,对一个无父无母又没有嫁妆的孤女来说,竟真的是个不错的出路。不选这条路,反倒不合理了。
林嘉抿了抿唇。
当初杜姨娘试探她的时候,她只仗着年纪小糊弄过去了。
如今在凌昭面前,糊弄不过去,得说实话。
“是我娘。”她低声道,“我娘一再地嘱咐我,不可以做妾。”
“我娘带着我来到凌府的时候,三爷已经不在了。姨母每日里只穿得十分老气素淡。可有一次她收拾箱子,我看到了许多好料子的鲜亮衣衫。我眼皮子浅,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很羡慕,就与娘亲说了。”
她的娘亲,在杜姨娘看不到的地方,握着她的小手谆谆告诫——
不要羡慕你姨母。
你,不可以给人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