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怀远腼腆笑:“嗨,互相帮衬着呗,她人不爱说话,但是对我没说的。”
病友又问:“家里孩子几个?”
蒋怀远默了默,又笑起来:“就一个,女儿,平时工作忙,怕她惦记,也没敢跟她说。”
“女儿好,女儿贴心。说是忙,心里肯定着急呢。”病友也不傻,见蒋怀远神色躲闪,就知道家里肯定有矛盾,往回拉话题:“其实啊,咱们这个岁数病了不一定非得麻烦孩子,有医保,也方便。孩子一天天那么忙,来干什么啊。”
“对,对。”蒋怀远配合着,哂笑。
蒋晓鲁站在病房外,隔着小玻璃。
赵襄萍双手握在一起,不知所措:“人多,这周要等大夫会诊,看看情况,能不能手术要下周才能知道。”
“有多长时间了。”蒋晓鲁问。
“唉……要真说起来,有半年多了,在青岛治了几个月,他也不太上心,就给耽误了。”
赵襄萍没想到蒋晓鲁来的这么快,心里激动,说话很急:“其实以前那些年,他来北京看过你,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次了,但是你母亲怕影响你学习,从来没让你见过,每次给你带的苹果,桃儿,还有虾,怕不新鲜,都是用箱子装了干冰带去的。”
“可每次去了,两三天,又是怎么拿去怎么拿回来的。虾也怄了,苹果也烂了。”这话,赵襄萍只说了一半。
还有每次蒋怀远偷着用信封包的钱,他背着她攒下来的。
女儿要上初中了,是一份,上高中了,是一份,上了大学,又是一份。可从来就没送出去过。
“人老了,心里想的多,都已经来这儿了,不见见你,他心里肯定难受。”赵襄萍始终穿着那件呢红外套,小心翼翼地,“你……进去看看?”
蒋晓鲁始终看着小玻璃里的人,看着看着,忽然低说了一句“对不起”,转头就走。
宁小诚一皱眉,迅速跟过去。
这一走,赵襄萍心凉了一半。
蒋晓鲁站在走廊拐角处,眼睛通红,捂着嘴,死死不吭声。
小诚疾步走到她面前:“不想进去了?”
“不是……”蒋晓鲁痛苦摇头,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话都说不完整了:“机场……我见过……我没……没认出来……”
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宁小诚没听明白:“什么?”
蒋晓鲁捂着嘴,哆嗦着,心里急的只跺脚:“我,我见过……”
小诚明白了:“你在机场见过他们?”
蒋晓鲁用力点头,赵襄萍穿的那件红外套,病房里搭在椅背上的卡其色夹克,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拿着行李,跟保安问路,问的就是这个医院。”蒋晓鲁恨自己啊,“我就在他们后面,还……还看了半天……”
蒋晓鲁哭的绝望:“我要是知道,肯定不走……可是,可是,我认不出来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小诚:“他变样了……”
变老了,变矮了,变的和记忆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了。
他微信头像始终是停留在她三岁那年,他抱着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
宁小诚心里也挺难受,走廊人来人往,他拍拍晓鲁的肩膀,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身上哭。
“人都有老的那天,他不可能永远都是你想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么多年没见过,认不出来很正常。”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你看你小时候,这么多年没见过,长大了,冷不丁一看,我也认不出来。”
“不是不是!!!”蒋晓鲁死死抓着他的背发泄:“那不一样!”
宁小诚摸着她脑袋:“那你现在怎么办?走到门口了,再回去?”
蒋晓鲁沉默了一分钟,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你能陪我进去吗?”
“行。”小诚用手给蒋晓鲁擦眼泪:“那进去别哭了,里头那么多人,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你这一哭,反倒严重了。”
见两人重新走回来,赵襄萍忽然从门口的长椅上站起来,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眼里闪着高兴泪花。
蒋晓鲁和她点点头。
“哎。”赵襄萍激动走到门口,拧开病房门:“老蒋。”
蒋怀远正在给旁边病床的小孙女拿苹果吃,一愣:“哎,怎么了?”
赵襄萍往身后让了让,满是期待:“你看谁来了?”
蒋怀远手一松。
苹果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老远。
蒋晓鲁站在门口,穿着灰色运动装,眼睛微红,笑着看他。
一声听得见,摸得着的“爸”。
照片里的人真真切切站在你面前,原来不及腿高的丫头,现在长成了一米七的个头,活生生的看着你。
这是什么心情!!!
蒋怀远在被子里的手开始抖,嘴唇也跟着抖,半晌——
他颤颤巍巍地,生疏地,紧张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