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做了件什么大事,又得了师长的表扬,怎能不喜?
两人一路小跑着进了贺兰氏的院子,献宝一样将单子交予贺兰氏看了。半刻之后,贺兰氏才抬了头,指着正月初五这天的安排说道,“国公爷今年身体不大好,听闻府里正有意向要请了寿山寺的大和尚过府坐经讲禅,恐怕到时候事忙,无暇处理俗务,先将这日搁下,换了傅家的写了帖子去问吧。”
徐明薇心里还奇怪,怎地家里同那傅家的突然好了起来,前些日子还经常看见傅家大太太使人送东西来,贺兰氏也时常将一些玩意儿送到了她院子中,还特意指明了是傅恒搜罗来的。按理说也是她们徐家欠了傅家的人情,怎地还收起他们家的东西来了?
毕竟这身子的年岁尚小,她压根没往婚事那上头想去,而且潜意识里头徐明薇也一直觉得但凡有什么事情,贺兰氏总是会直接跟她说了,因此也只当时疑惑一下,收了东西也照样赏玩,并不在意。
贺兰氏见她微怔,笑道,“多少也是有着同窗之谊,又是有恩与我们家,趁着年节便多走动着些。”
徐明薇点头应了,又问贺兰氏,“娘,帖子送与的人家是定了,只是要让谁写了帖子?我和梅姐姐字可见不得人,写了才叫人笑话呢。”
贺兰氏笑道,“小机灵鬼,要写些个帖子还不容易,找你爹爹去,或是找你们房师傅去,不都是现成的上好人选?”
第一卷身在异乡为异客206
徐明薇一拍脑门,是哦,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放着身边现成的人选心里都没个章程,也真是忙迷糊了。
贺兰氏又朝徐明梅柔声道,“第一次管事情就做到这样细致,以你们两个的年纪,实属不易,回头带着你妹妹好生写了帖子,着人早些送过府去,收了回帖再行安排,总有些人家会临时出些岔子,日子上还有要调整的。前头你们才算忙完了一半,后头才是为难的哩。”
徐明梅激动得双颊泛红,颤声道,“大伯母放心,我和妹妹自当尽力去做了。”
还有管事等着与贺兰氏回话,徐明薇和徐明梅便退了出来,跟着薛婆子去了库房领了烫金薛红笺写帖子。徐明薇不待等徐天罡下朝家来,与徐明梅两厢一合计,觉得一事不烦二主,便又牵手去找了房师傅。
房师傅这几天也是放了假,路途遥远也不想回家去,只托人带了包银子寄回家中填补家用,自己还当在徐家里待着。
三房的徐明冬还暗地里和她大姐姐戏谑说,必定是房师傅家中穷得不行,才过年了连家都不肯回,只愿留在徐家客居着。反倒遭了徐明蔷的一通训斥,为人子弟者,应心存敬意,哪有背后这样编排自己先生的。徐明冬自然又是一阵别扭发了一通的脾气,过后又后悔,她大姐姐过了年后便要出门了,姐妹没几天相处的,还这样为了一个外人和大姐姐置气,何其不智!
如此想通了,徐明冬隔天又跟徐明蔷好做一人似的,两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前头的争吵,抓紧绣着嫁衣等物件。
徐明冬没料到的是,一院之隔的四房徐明茉等三姐妹也是如此编排房师傅的,有说她家贫的,也有说她是个不祥之人的,只不过没了喝止之人,姐妹三个在屋子里说得热闹极了,幸亏屋里伺候的都是亲近的丫头,不然光这些闲话往外头传上一句,姐妹三个的名声都要坏了。
诸多的流言蜚语,房师傅也不是不知道。却仍每天照自抚琴练字,任底下诸多非议,兀自波澜不惊。光是这一番心境,便叫徐明薇越敬她三分,一个古代的深闺女子,都有这样豁达从容冷硬的心,已是胜过世间男儿无数。
她们到了房师傅院子的时候,她正午睡起了,听了两人的来意,倒不推拒,让徐明薇和徐明梅两个伺候着研墨摆纸,照着那单子一一细心写了。虽说也就那几个人家,但会客的帖子却是一个字都错不得,师徒三个也是写了一个下午才写得了。
徐明薇让婉容拿了帖子送到大管家处,由他安排着小厮往各府上送去,自己和徐明梅两个只在房师傅房中闲坐着,拿写坏了的帖子临摹着玩儿。
房师傅看过两人写的帖子,点头赞道,“再过过一两年,你们也自己写得帖子了。”
房师傅惯常并不夸人,徐明薇先前还算是得了她几句褒赞的,对徐明梅来说却是头一次,不由得又红了脸,将自己写的帖子和房师傅写坏了不用的一起收了,问道,“先生能将这些舍了与学生吗?过年家中无事,正想在功课上加紧些。”
房师傅微微讶异,往常徐明梅可是最不好读书的一个,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点头应道,“你爱留着便留着,若是不够的,还可过来现写了给你。”
徐明梅红着脸谢过了。正要起身,便听见外头有婆子在寻她,原来竟是她表哥家的来了,又惊又喜,扔了徐明薇便跑,回头还不忘嘱咐一声,“七妹妹替我收好了先生的墨宝,回头我再来明月居取。”
看得身后的房师傅和徐明薇都是惊错不已,才想说她近来稳重沉淀了不少,原来骨子里头还是个活泼精怪的孩子罢了。
第一卷身在异乡为异客207
二房这次来的客人,正是季氏的亲哥哥季连海一家子,连同妻子秦氏以及长女季如芙,还带了两个儿子季正阳,季正容一齐上京城来。先前也是写过信来的,信上只说了是季连海此行是为着来探望妹妹,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季氏成日心思都扑在儿子上,一时忘记了与徐明梅说,所以府中各人才不知道罢。
徐明梅去的时候,下人们正在客院中穿行不停,忙着给舅老爷一家归拢箱子行李,一行两大三小,竟也运了近五十来个箱子一路跟来,看得府中下人们不禁暗自咋舌,舅老爷这要不是打算着在京里住个一年半载的吧?另外也着实让徐家的人见识了一把季家的富绰,难怪人家都说徐家的二太太就是个财神婆哩。
秦氏眼尖在人堆中一眼看见了徐明梅,连忙拉扯了一下正指派着下人的季连海,一边满脸堆了笑容迎了上来,“梅儿原来已经长得这样高啦,舅母险些一眼没有认出来,好孩子,还不快些过来让舅母好生看看,这么久没见,可想死你舅舅舅母了。”
徐明梅许久未见舅舅舅母,一时有些楞怔,似乎还在努力辨认他们似的,听到秦氏这样说了,连忙小跑几步,倒叫她舅舅急着叫道,“慢些慢些,仔细撞着了。”
转头又埋怨起秦氏来,“让孩子这样着急做什么,院子里这样人来人往的,撞坏了可怎么是好。”
秦氏也不生气,赔了笑脸道,“哎呦我的爷,知道您疼咱外甥女儿,可您这偏心也偏得太过了,我这不也是想外甥女想得紧嘛。”
说话间徐明梅已经到了人跟前,给两人行礼问了好,秦氏连忙上前扶起,笑道,“可真是个大姑娘了,先前见着还只有这么点高,如今一转眼就长得这般高,真是岁月催人!”
季连海因着家中儿子多,也是个顶喜欢女儿的,自己的那个也大了,明年就到及笄之年,便是父亲,也不好动手。因此见了徐明梅更是欢喜,哈哈笑着便抱到了手上,唬得跟着徐明梅来的挽风脸上一白,生怕舅爷一个不小心把她给摔着了。
徐明梅胆子却大,自己父亲是个成日不着家的,又不喜欢她,从小到大抱她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这会儿被她舅舅举到半空中,反而被逗得咯咯笑了,脸上半点惧色都无。
“果真是长大了,再过两年只怕连舅舅都要抱不动小心肝了。”季连海又举着她扔了几次,玩得尽兴了才将徐明梅放了下来,点了她的鼻子笑道,“猜猜这次舅舅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徐明梅歪头笑道,“这哪里猜得着,舅舅送的东西尽多,又是稀奇的,我都极喜欢哩。”
秦氏暗自撇嘴,大把银子换回来的,再不喜欢才是奇了怪了。见徐明梅朝她看来,连忙又笑道,“你舅舅这次给你带了两箱子的玩意儿,现在院子里乱糟糟的,只怕一时还找不出来,等箱子都归拢好了,舅母打发了人给你送过去。你姐姐和哥哥都在屋子里躲懒哩,快去闹闹他们,省得懒出病来了。”
徐明梅还记得自己那两个表哥,表姐却是不曾见过,连忙点头应了,带了挽风便往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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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大房这边院子里,贺兰氏正在屋里和薛婆子闲聊,“二房的那堆子吸血虫亲戚又上门来了,这回也不知又是来讨要什么,该给的官和油水都是尽给了的,却不想还不是一锤子买卖,三年五年的来这样一回,老太太昨日刚跟我念叨过呢,不想今天就到了。”
薛婆子叹道,“可不是。寻常人家卖女儿也只卖得一会,也就这做商人家的,巴不得能卖个尽多的,竟连体面都不要了。”
贺兰氏淡声道,“且看他们这次又是为着什么吧,老太太的意思也明白的很,这过年过节的,上门便是客,也没好慢待了人家的道理。回头你跟几个管事的婆子都打一声招呼,只当贵客待了,莫让人家说我们家失了礼数。”
薛婆子应声答道,“婆子知晓的,这便去了。”
贺兰氏点头,忽地又叫住了她,说道,“去,把薇儿给我找来。”
薛婆子只当她另有话要跟徐明薇交代,又应了一声便自行出去了。往明月居里一看,人却不在,问过婉仪她们,才知道这些日子徐明薇不在院子里的时候大多都在房师傅院子里,于是又往房素衣住处去寻,果然见着徐明薇正由那房素衣指点着下笔。因着天冷,屋里烧了火龙怪热的,两人都只穿了里头束身的小袄,一眼看去,不知道还当是母女两个哩。
薛婆子心里怪叹一声,赔着笑脸上前行了礼,说道,“搅了先生的清净还望原谅则个,太太喊老奴找了姑娘去哩,说是有事情要交代。”
房师傅淡声道,“既然太太有事找你,你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