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冻住了,房师傅浅浅看她一眼,等到傅恒走近了自然揽住她的肩膀,她已经又堆上些笑容,温声道,“怎地来了也不说一声,躲着听壁角啊?”
傅恒闻言便是一阵笑,先与房师傅请了罪,“先前在屋里没见着她,丫头们说大概是往您这儿来了。我来的也是不巧,正好赶上你们合奏,学生哪里敢败了您的雅兴,只好做一回宵小之徒,等在门外听了一回。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房师傅摇头说道,“你媳妇儿调皮,你也跟着做鬼。好了,知道你如今放心不下她,既然人都来了,就把她这个皮猴儿带回去,也省得在我这边吵闹。她这个身子,我这儿也做不得她的饭菜,留不得客人。”
一时说的徐明薇又不肯,好笑道,“先生在我那儿吃了那么多回,却容不得我来您这儿吃一回,好生小气!”
房师傅扔了颗瓜子给她,忍笑道,“喏,便送你颗瓜子,不算空手回了。”
几人都笑了起来。傅恒且扶了徐明薇起身,说道,“那学生便先领了她回去了,先生要是得空,也常来院里坐坐。”
房师傅点点头,送了他们出门,等人都走远了,靠着门边却是一声长叹。
傅恒先前从王氏院子里来,知道他娘已经找过徐明薇,正等着她的反应,许是要吃醋闹上一番的,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但凡是个男人,看着自己也有些喜欢的姑娘为自己争风吃醋,嘴上说烦的时候,心里总不免又有些得意的。
不料回到院子里,徐明薇却是先叫了婉容带了人过来。有前头就来了的青梅和樱桃,也有后头随她一起来的姚岚和璃虹。四个嫩生生的丫头一字排开,又羞又怕地站在主子面前,手里还不安地扯着帕子,彼此心里都清楚,主子这会儿叫了她们来,是为着什么。胆子小的只老实低头看地,有胆子大的,像青梅这样已经沾过身子的,眼睛贪恋地往傅恒脸上粘了粘,被徐明薇边上站着的几个丫头怒目瞪了,才依依不舍地低了头。
都说她们家爷生得好,果然没说错。姚岚和璃虹偷看一眼,心里各自欢喜,还没和傅恒说上话,一颗心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他身上去。
徐明薇在上头将这些眉眼官司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心里无限恶心,还要堆了笑脸,朝傅恒说道,“今儿娘找我提了这事儿,我也是忙糊涂了,竟忘了还有这么一桩该做的没做,却不是做人媳妇的本分。趁着这会儿人齐,你也在家,便先挑个过眼,看看你自己喜欢哪一个,正月里头反正都是好日子,今天便开了脸。若是都不喜欢,我再托人打听打听,有模样脾气好的,也都请了回家罢。”
傅恒心里憋着气,既然要假贤惠,便真让你贤惠一回罢!说着还真往下头溜了一眼,专挑了最不老实的青梅,说道,“不用旁人,娘送来的都是些好的,只青梅是旧人,又尽心伺候过,便先开了脸罢!”
第二卷第190章纵使举案齐眉
左等右等,终于到了另一只拖鞋掉下来的时候。徐明薇还以为自己会失望,会难过,会心痛……但在那一刻,她只是麻木地什么都感觉不到,还能笑着对傅恒说道,“既然你满意她,那就是她了罢。既然是抬了妾,也不好再跟樱桃一个院子住着。婉容,你带了人,去把朝南的屋子收拾一间出来。事情来得急,只好委屈一下青梅妹妹,酒席就不大办了,叫铁头去喊两桌席面回来,要好的丫头婆子凑一起吃个热闹,图个喜庆便好。”
后头这一句却是对着青梅说的。青梅不想这样的好事会忽然落到自己身上,一时喜出望外,竟有些呆了。徐明薇没嫁过来之前,青梅还能近几次傅恒的身。但自从她过了门,不要说傅恒了,就是连徐明薇她们都没能见上一次。绿珠红珠擅闯主院是什么下场,几个通房都还记得那天二珠的惨叫声。没有主母召见,谁敢越雷池一步?原本几人都以为自己就这样慢慢老死与傅家后院,谁能料到山回路转,竟还有这样的机缘!也难怪青梅听到自己被点中抬为妾室,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一旁的姚岚和璃虹又羡又妒地转头看向她,唯有樱桃脸上神色淡淡的,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别人或许不清楚,她可是看得分明。两个主子这会儿也就是在斗气,谁也不肯软了身段罢了。樱桃忍不住又想起傅恒之前那几回来她屋里,把青梅给暗地里恨的,明着都给了她好几个白眼。
可青梅却是想错了。傅恒来她屋里不是为了睡觉,而是来问徐明薇的事情的。樱桃那时候还想着能多争一分宠爱都是好的,为了能多留傅恒在自己屋里一会儿,把她能听到的关于徐明薇的芝麻绿豆小事都给说尽了。其实以她这样的身份,哪里能近了徐明薇的身,也不过是贺兰氏要送她和青梅到傅家前,才领着徐明薇来看过她们一次罢了。
就是这样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傅恒也听得津津有味的,嘴角勾着的笑容,是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放松。那一瞬间,樱桃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不是没有心的,只不过是早已经放在了别人身上而已。
那一刻樱桃无比嫉恨徐明薇,她的未来主母。投胎投得好,生来就是锦衣玉食的命;模样也生得好,只轻轻一眼,便教人生出无限自鄙来;偏偏还嫁得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肯掏心窝子宠着她,护着她……可除了嫉恨,她又能怎么样呢?伤不着徐明薇一分一毫,或许她连后院里头还有樱桃这么一号人物都不记得了。
看着青梅这会儿喜形于色的轻狂模样,樱桃心下暗笑,还有不知死心为何物的,也只能蠢得与人做棋子,厮杀博弈罢了。她自己心死过一回,早知道要在傅家生存,靠着男人的爱怜是没有出路的,更何况男人的心也根本不在她身上。真要选个人来靠,也只能往主母徐明薇身边靠过去。好歹她也是贺兰氏挑出来的人,在徐明薇跟前还有一分香火情,总要比旁人好些。
樱桃这边暗自下这决心,姚岚趁着徐明薇不注意,偷偷抬了手腕往傅恒那边送了几记媚眼,盼着他能瞧见自己这一身冰肌雪骨。不想傅恒这会儿谁也不瞧,只死死盯着了徐明薇的反应,一双眼睛几欲冒出火来。偏偏徐明薇仿佛无知无觉,交代完纳妾要添的物事,便招了碧桃搀着自己往里屋去了。
眼看着主母都不在了,除了樱桃,其他三个都明着暗着往傅恒这边看来,又是摸头发,又是抚脸挺胸的。威宝在一旁冷眼看着,从鼻孔喷了一声冷哼,轻蔑地看来傅恒一眼,竟也跟着徐明薇往屋里去了。
婉柔这时从外头进来,脸上无悲无喜,做了个礼,只温声说道,“爷,青姨娘的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婉容姐姐让奴来问您一声,要不要过去瞧一眼,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还有,外头叫进来的席面到时候是摆在青姨娘院子里,您是在那头吃,还是回来吃?”
傅恒冷笑一声,“你也别做出这份脸来给我瞧,你正经主子在屋里待着呢,想着也是眼不见为净!我也不是那样不知好的,就不在这里惹了你们的眼,晚饭不必留我的,我去你青姨娘屋里吃!”
婉柔教他说得脸上一白。她这会儿的确是为了徐明薇而心有不平,但要说给傅恒脸色瞧,却真是冤枉她了。毕竟都是在人手底下混饭吃的,她哪有那个胆子作践起主子爷来。抬眼正要辩白,倒被傅恒脸上要吃人一般的表情给吓着了,连一句多话都不敢说,匆匆扔下一句,“奴这就去后头跟厨房说。”
转眼跑得飞快,竟不见了人影。
第二卷第191章纵使举案齐眉
青梅心里得意,自忖着傅恒能从四个丫头中独独挑中了她,必定是念着往日旧情,对她存了念想的。便娇滴滴地迈了碎步,一手轻轻扶住了傅恒的手臂,嗲声道,“爷,便随了妾去咱们的新院子瞧瞧,怕底下人毛手毛脚的,万一落了爷的东西,晚上睡觉不好应付,又要来扰了奶奶的清净,倒是妾的不是了。”
傅恒忍着拂开她手的冲动,见老赖家的还在一旁看着,便做出一副温柔模样来,低声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便去瞧瞧吧。”
青梅一时心里更是不胜欢喜,得意道,长得貌若天仙又如何?男人都是贪恋新鲜的东西,再美的人儿,捧在手里久了,也就是尊泥塑的。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徐明薇时的情景,冷冷淡淡的一个眼神,便教她生出对方是天上云,自己是地底泥的自鄙来。可如今呢?那样好看的人儿,不照样输在了自己手里,输在了一个被她视作蝼蚁的贱民手里!
青梅忍不住快意,连着傅恒脸上渐渐露出的不耐都没留心,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美梦当中。尤其是当她看见即将属于自己的独立院子,两进的屋子,前头还带了个小花园,当中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一脸敬畏地朝自己做礼……这些都是她的,不用再和别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伺候的婆子也不再敢露出嘲讽的脸色!属于她的日子,终于来了!
“爷,您对我真好!”青梅满心欢喜,竟不顾还有下人们在场,扶着傅恒的手臂踮着脚儿就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傅恒原本也没这么容易被她亲到了,青梅之前说的那一个“我”字,莫名惹得他心烦。这个院子里,够资格能在他跟前说一个“我”字的,也只有他的正妻徐明薇,青梅又是个什么东西,敢用了这个字眼?!这会儿被她偷袭到,傅恒险些没忍住,顾忌着脸面才没当场发作了,却是皱眉不快道,“这些都是为妾的份例,家里的规矩一向如此。你要谢,谢的也是你家奶奶,没教人克扣了你罢了。还有,下次说话记得要守了规矩,‘我’字不该是你用的。”
青梅脸上一白,这才收了轻狂,乖顺道,“妾一时没有留意,往后不敢了。”
傅恒脸上仍然不好看,舍了一院子的下人不管,兀自抬脚往里头走去。青梅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虽然拿不住傅恒为何忽然冷了脸,但想着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不管谁来,这个男人今天晚上也都是属于她的,自己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了。她们这些被挑选出来做通房的,身子本来就比正室柔软,许多正室不肯做了的,她们也只笑着张口接了而已。
教她们的嬷嬷说过,男人嘛,都是一个样,只要底下的硬了,心就软了。女人就该用好自己的本钱,手段好,什么样的好日子是挣不来的?
青梅如此一想,心里又添了几分底气,扬着笑脸跟着傅恒进了屋。却见他正站在窗前往外头看,长身玉立,一张侧脸英俊地叫人呼吸都喘不上来,青梅便有些脚底发软。这样好看的男人,她原本也是拥有过的,只是当时不知道深浅,没趁着能尝的时候尝尽了滋味。如今隔了一年光景,才晓得人生当中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是有多么幸运了。
她原本想着要慢慢来,听着话音再一步一步勾了傅恒的。不想忽地被他触动了心底的念想,竟忘记了他前头的冷脸,一时痴痴地望着他,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全身曲线都贴到了傅恒的背上。
傅恒看着园里的一枝腊梅正出神,冷不丁教人从后头抱住。他一时没回过神来,习惯性地以为是徐明薇,但一摸到青梅的手,瞬间想起前事来,忍不住与自己置气!她都不稀罕自己,自己又巴巴地为着她做什么?!
第二卷第192章纵使举案齐眉
青梅见傅恒没立刻推开自己,心里越发笃定,故意拿胸碾了他的背,娇声道,“爷,开着窗冷,不如关了,与妾喝一盏热茶罢?”
傅恒自徐明薇怀孕以来,一直素着,这会儿被她一揉一抱的,真激起几分心火来。他嗯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掰开青梅的手,自己往炕上坐了,也不管茶壶里的水是热的还是冷的,倒了一杯便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