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她的皇上会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由是梁九功的旨意一说完,就被公主推了个趄迾,公主拉着她直直闯到乾清宫。乾清宫的地上那么凉,那么硬,她被她拉着跪在那里,祈求皇上改了旨意,哪怕就在应举的子弟中择人嫁了也甘愿。
孰料皇上心意坚定,无论公主怎么哀求,都不曾更改。公主哭得嗓子都哑了,她看不下去,硬是把她扶起来,扶回了钟粹宫。后来荣妃娘娘就知道了,赶过来不知同公主说些什么,等到她再进去的时候,公主就已认命的接下了圣旨。
送嫁的那日,或许是为了补偿这个长女,又或许是为了彰显皇家恩宠,公主的婚礼仪仗比大阿哥成亲时还要气派。公主的喜服已经换上,宫中的喜娘拿来了红盖头,就在要盖上的时候,公主却忽然叫她过去,对她说:“此去不知幸还是不幸,若嫁得良人,那便是月老开恩。若所嫁非人,我只盼我的一生能换咱大清十年太平,能换你和胤礽的将来安宁康盛。”
她那时已知自己同胤礽是再不会走到一起了,却为了让她心安,仍在她跟前笑点了头。
此后不久,就生出她去慈宁宫求懿旨赐婚出宫的事,胤礽初初不信,赶来看见她跪在慈宁宫的院子里,扑通一声就跟着她跪了下来。他攥着她的肩膀,硬生生逼迫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难忍着愤怒问她:“你是真心的吗?你诚心要嫁出宫去?那我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你明明……明明那时候答应了二姐姐,你答应过她的啊,你为什么突然就反悔了呢?”
她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面上虽是无波无澜,衣服底下,那一双手却已鲜血淋漓。
懿旨终究被她请了来,那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离离合合,随着嫁衣起落,就此埋葬在了时光里。而今她贵为侯夫人,他贵为储君,甚少有人再敢提从前那桩旧事,也独有他俩视为长姐的二公主敢这般直言不讳。
但她毕竟是负了公主的盛意,幸喜公主嫁的是个良人,夫妻恩爱羡煞众目,也让她心里多少好过了一点。
敏瑜一时失笑,回过眸却攥紧公主的手道:“这里的主人翁岂是那么容易就当得起的,姐姐就当我福薄吧。”
“哼,你才不福薄。”公主报以冷嘲,“要我说,你们家祖上积的那点德,几乎全偏给了你一个人。满朝文武大臣,除了你,可还听过谁家格格被称为不入玉牒的公主的?尚未及笄,就成了两宫太后跟前的红人,不上一年,皇阿玛又把你要了去许个待诏女官。一般的阿哥格格见着你,比见着他们额娘还惶恐,这会子你好意思同我们说福薄?我看哪,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一通大道理,字字如珠玑,敏瑜竟说不过她,捂着嘴不过笑向桂嬷嬷和荣妃道:“你们瞧她,又欺负我。”
荣娘娘爱极了她们两个在一处拌嘴,活似寻常人家姐妹,一听敏瑜叫屈,忙拍拍二公主的背哄慰她:“好了,如意,快饶过她去吧。她这一趟入宫原就提心吊胆,你何苦再给她添忧?”
“嗤!”二公主欢颜重开,转过身对荣妃道,“额娘,往常皇阿玛总说我得理不饶人,我瞧我这张嘴就是随了额娘。您说她提心吊胆可算是说对了,不过咱们这会子可没什么怕的,待会儿她怕的还在后头呢。”
说时,二公主就已搭着宫娥的手站起来,顺带拉扯着敏瑜道:“你刚来,还没去见过皇祖母,走,我同你一道去。”
桂嬷嬷笑站起身:“老奴也许久没给主子请安了,公主要去,不妨带老奴一个。”
“嬷嬷定是要去的,走,咱们娘们几个一块去。我倒要看看,你李敏瑜的胆子都让谁吃了去,竟变得如此怯懦。”
她这是诚心要给敏瑜添乱子了,敏瑜挣脱不过,无奈撒开手,向荣妃娘娘告了辞,同二公主和桂嬷嬷往宁寿宫去。
路上如意兴致高昂,兼之她故意要拉着敏瑜出来叙旧,两人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往来的宫娥太监见是公主凤驾,忙都垂首面壁,恭候她们过去。
不多时到了太后宫中,太后方才还同身边的女官说起二公主回宫一事,都道她比以往更泼辣,也更厉害了,足可见她在博尔济吉特生活得很好,才有这般张扬不改的性格。
传话的女官进来说二公主和侯夫人到了,太后意外之下,不由大喜,忙让人请她们进来。
公主和敏瑜二人进殿请了万安,那边厢桂嬷嬷也走进来,行了跪拜大礼。
太后念她与自己小不了几岁,又曾是太皇太后的身边人,总不让她行礼。偏偏桂嬷嬷是极为重规矩的人,每每入宫总是恪守礼数,分毫不乱。由是太后也就随她去了,待她行礼毕,便让人在自己的榻前拿了几个绣墩来赐坐。
☆、第一百八十章永和
第一百八十章永和
敏瑜便抱着施清遥,同二公主如意一道坐在太后榻前。太后一看见施清遥,不觉笑向她伸出手道:“哟,有阵功夫没见着小丫头了,来,过来让乌库妈妈(满语曾祖母)瞧瞧。”
敏瑜就将施清遥放下来,由着宫娥抱起来放到太后怀里,太后摩挲着她的小脸蛋,亲昵地蹭了蹭,才道:“比前儿还胖了许多,可见你们府上养育的好。”
桂嬷嬷笑道:“小格格有口福,于吃上倒不大挑拣,这几日奶奶不拘着她,由是长胖了许多。”
太后道:“不拘束才好,她还小呢,正该吃喝玩乐的时候。”说着,就将她抱起,递给宫娥道,“去,让御膳房多做些点心来,伺候小格格吃吧。”
“是。”宫娥笑声答应,便将施清遥抱过去,领着她顽了。
这里太后方对如意公主笑道:“刚才正同这些丫头们说起你呢,昨儿你到宫里要忙活的事儿那么多,哀家就没召你过来说话,难得今儿你自己过来了,还把这个没良心的妮子也带了来,哀家高兴得很哪。”
“皇祖母不嫌我们烦你,高兴就好。”如意语态嫣然,就把早上派人去请敏瑜的事说了,还道,“我额娘正怕我请不来她呢,我就说凭她有多大能耐,往常在宫里的时候,我们亏待了她不曾?若敢不来,瞧我不带人拆了她们靖海侯府!”
一席话说的敏瑜桂嬷嬷和太后都笑了,太后道:“一个湄芳成日里咋咋呼呼也就罢了,如今你也学起她的泼皮样子来,成何体统呢?你与敏瑜虽不是亲姐妹,然而却比亲姐妹还要亲,她没有不来的道理,喏,这不就来了吗?”
敏瑜跟着凑趣:“老祖宗这句话可是说到我心里了,正为了二姐姐我才进的宫,换做别人,八抬大轿都请我不来呢。”
“美得你!”如意掌不住笑弯腰,啐声道,“算你这回识相,我叫了你你就来。”
她俩三句一说,免不了要拌嘴,太后与桂嬷嬷只管乐呵呵瞧着,如意说话间想起一人来,就问敏瑜道:“你待会子要不要瞧一瞧你表姑母?昨日皇阿玛赐宴,我瞧着你表姑母比先时更灵透了,难为她是都生了两个阿哥的人了。”
她不提密嫔,敏瑜倒还想不起来,提到了就不能不去瞧一瞧,便道:“上一回来,闻听姑母还在圆明园避暑,倒是不知几时回的宫?”
太后道:“是九月初回来的,那一拨人里就属你们李家那个娘娘最出挑,礼数也周到,不枉当初你祖母悉心教养她。”
太后此言非虚,密嫔能在短短六七年间,为皇家诞育两个阿哥,与她自身的容貌和品行不无关系。便是苛刻非常的祖母,当初也曾在密嫔未进宫时称赞过她会一飞冲天,而今果都应验了。敏瑜想着密嫔的两个阿哥年岁比其他阿哥小了许多,兼之密嫔出身汉家,未曾见史书上说过她的儿子涉及夺嫡,倒是桩幸事。既是如此,敏瑜并不介意与她多走动。
在太后宫中坐了半个时辰,太后上了年纪,说不上许多话人就有些困顿,如意偷偷朝敏瑜使个眼色,敏瑜遂道:“老祖宗,我和二姐姐不在这里叨扰您老人家了,方才说到了我姑母,若无事,我们就先过去找她说会子话了。”
太后也怕她二人在宁寿宫太过拘束,自己又不是热闹的人,就笑道:“你们去吧,把桂儿留在这里陪着我就行。”
桂嬷嬷正有此意,闻言忙道:“正是呢,我这把老骨头,没得乱跑惹人嫌,不如留着陪一陪主子。”
敏瑜和如意见状,也不多言,便起身告退。殿内施清遥吃了些点心,又同太监宫女们玩了一会儿,转头瞧着她额娘和如意公主出来,忙就撇了宫娥奔过来道:“额娘,姑姑,你们要走了吗?”
如意伸出手拉着她的胳膊:“不走,你额娘和我要去别的宫里呢,小东西,你跟着我们一道去吧。”
“好呀,好呀。”施清遥乐得点头,一手拉着她额娘,一手拉着如意道,“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呢?”
敏瑜道:“去你姑奶奶那里。”说起来,施清遥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密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