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重复了一遍。
“是不是年纪大了,所以掉光了?”
“死者才四十多岁,身体各项机能虽然有点差,但是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这个现象如果发生在六十岁以上的老者身上,就不会显得这么突兀了。”章桐哭笑不得。
“牙齿收藏者?哇噻,好变态!”潘健顿时兴奋了起来。
章桐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你是不是那些侦探小说又看多了!”潘健伸手摸了摸那鸡窝似的头发,嘿嘿一笑:“下了班就没事了呗,那叫打发时间!章主任,对了,要不你也写个女法医系列小说?我打赌到时候肯定能大卖!”
“我可没那闲工夫。”章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着卢浩天,“我也考虑过特殊原因——死者年龄四五十岁,不排除死者在生前做过牙齿矫正手术,更何况死者本身就有地包天。程度还比较严重。我只是奇怪如果真的做手术的话,那重新排列的牙齿为什么不及时种回去?阿健,你还愣着干什么?”
潘健笑嘻嘻地说道:“好,好,章主任你放心去吧,我这就去查近期所有牙科诊所医疗档案。看能不能找到这家伙的相关手术资料。”
章桐关上门匆匆离开,卢浩天一脸疑惑的表情:“什么叫地包天?”
“兜齿,上下颚发育畸形,”潘健头也不抬地伸手做了个兜起的姿势,“下前牙咬在上前牙的外面,如果发育期间不做相应的矫正手术的话,成年后就要做牵引和牙齿重新排列的手术了。我们在旅馆床下发现的死者就有这样的畸形。而做过这样手术的,都必须要有相应的记录。”
看卢浩天双手托着腮帮子发愣半天没说话,潘健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道:“别怕,卢队,你的上下颚发育很正常,不用做这个手术。”
还差十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了,第一医院的门诊大楼里明显安静了许多。
几乎闲逛了一整天的李晓伟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边收拾着乱成一团的桌子,一边心情不错地哼起了歌,拖完地板,看到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吊兰,他还大发善心地把自己没喝完的茶叶水给倒了进去。最后,环顾了一遍收拾一新的门诊室,李晓伟心满意足地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外走去。
不知道是谁跟自己说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的,反正自从今天过了以后,李晓伟便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还没等他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就猛地向他扑了过来。李晓伟有一米八五的身高,自信身体还很强壮,可是这次撞击却来得太突然了,就像一个锤子般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胸口,李晓伟瞬间应声倒地,后背重重地摔倒在了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
“天呐,我到底干了什么?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耳畔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只异常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脖领子,用力把他从地上生生拽了起来。
那种冰冷的感觉,李晓伟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了一下。
“真抱歉,没摔疼吧?”
李晓伟这才看清楚冒冒失失地把自己撞倒的居然是一个瘦得几乎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人,于是,到嘴边的一句咒骂硬是咽了回去。
“没……没事,对了,你有什么事吗?”李晓伟皱眉看着章桐,后者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这么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那么大的一股力量?李晓伟满腹狐疑,脸色苍白不说,眼前这明明就是一阵风刮过去立刻就能摔倒的女人啊。
章桐赶紧赔上笑脸,顺便晃了晃手中的挂号单据:“我是来给我母亲拿药的,这是她的病历,一直都是王医生给她看的,这不我前段时间没空,就没赶上王医生的门诊。”
“下班了!”李晓伟干巴巴地说道,准备自认倒霉转身就走,可是想想不太礼貌,便又停下了脚步。
“这还有几分钟呢,李医生,帮帮忙,我来一次真的不容易。”章桐向前横跨一步拦在李晓伟面前,摆出了一副你不开药我就不给你让路的姿势。
李晓伟瞅了瞅病历单,又瞥了章桐一眼,后背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因为章桐说得没错,还差四分钟下班。而对他来说,开一张药方几乎是瞬间就能完成的事。
“上面说你母亲腿脚不灵便,长期卧床,是吗?”李晓伟一边在纸上飞速地写着药方,一边随口问道。
“是的是的,三个月前下楼不小心摔了,小腿粉碎性骨折,这把年纪恢复起来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常识难道你忘了吗?更何况是老年人啊,真弄不懂你们这些做子女的。给,我给你开了一周的药,马普替林,每日三次,每次一片,这药对老年人的副作用比较小,也经济实惠。”说着,李晓伟把药方塞给了章桐,想了想又免不了认真地叮嘱几句,“但是,有句忠告,得间歇性抑郁症的人,一定要多关爱,要经常陪在她身边,这些比服用任何药物都有作用,明白不?”
章桐被教训得有些发愣,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用力点头:“谢谢李医生,谢谢李医生。”转身便匆匆离开了门诊室。
直到章桐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了,李晓伟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上不仅是疼痛,还凉飕飕的,走廊上一扇窗没关好,风呼啸而至,李晓伟鼻子一痒,不由得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谁叫自己贪图凉快工作服里面没穿衬衣呢?李晓伟沮丧地低着头,锁好门后就向楼下更衣室快步走去了。
对刚才那个把自己撞倒的年轻女人,李晓伟想起来就忍不住浑身又哆嗦了下,他咧了咧嘴,皱眉咕哝了句:“真是死人手啊!”
黑夜就是死亡的代名词,因为黑夜的降临总是无声无息,如同死亡一般,来到你身边的时候,明明已经触手可及了,你却才恍然大悟,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如果明白了人的一生中唯有死亡才无声无息,那眼前的这一切就都不足为奇。
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恢复了意识,短暂而又瞬间消失的刺痛,却痛得他拼命叫出了声。他张了张嘴,心里突然一沉,自己明明叫出声的,可是为什么却听不到哪怕一丁半点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他感到愕然,为什么自己耳边会这么安静?不可能啊!
他想抬起头来,睁开双眼,至少弄明白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动弹,头却像被钉住了一般,纹丝不动。眼皮也是死沉死沉的。
惶恐逐渐弥漫了他的全身,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这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可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双手双脚也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天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活活地被冻住了一样。
他努力集中思绪,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记忆就像碎片一般,根本就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画面。
对了,有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一个被黑暗裹住全身谜一般的年轻女人。
最后的印象是在酒吧间里,一个年轻女人隔着吧台对自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目光依依不舍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悲伤。
不,他没有办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已经喝醉了,好不容易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他很开心,一时兴起,于是就在经常去的酒吧里多喝了几杯。接着,在昏暗的酒吧灯光下,他便只是朦朦胧胧地记住了那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似曾相识,难道不是吗?他应该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的。或者说男人喝醉了后看漂亮女人都似曾相识?他忍不住放肆地哈哈一笑。
年轻女人的身材肯定不错,因为自己身边的好几个男人都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她,然后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会心的一笑。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年轻女人的全部面容?真是活见鬼了。
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的了,晃晃悠悠,脚底就像踩着棉花一样,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今晚是我的幸运之夜,对吗?
那时的他信心满满,可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在做梦,而梦醒的时候,就是无法忍受的剧痛又一次袭来。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合不拢了,不知何时一个冰凉而又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没多久,上下牙床的剧痛又一次开始了,先是短暂而又尖锐,接着便是如同一阵又一阵无休无止难以名状的痛楚,血腥味也同时开始倒灌进喉咙。
他不断地吞咽,拼命地惨叫,因为他没有办法躲避,只能用惨叫来逃避不断袭来的锥心的刺痛。可是,嘴里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快流干了。
“哎呀哎呀,瞧我这记性。”声音沙哑而又温柔地在这如同地狱般的房间中回荡,一把拔牙钳沾满了鲜血,它刚刚拔下了眼前这男人口腔中所有的牙齿。放下拔牙钳,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精致的医用开颅器。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一种很温柔的沙沙声,平躺着的男人泪流满面,微微侧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仔细倾听。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几乎震聋了他的双耳。这次,剧痛来自自己的头部,而不是刚才的嘴里。
“刺啦……刺啦……”这是砂轮的声音,他皱眉,仔细在乱成一锅粥的脑海中搜寻着,而就在这时,剧痛也在他的头顶缓慢地绕了一圈。
砂轮声终于停止了,紧接着是一声啪嗒。奇怪的是,疼痛也随之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绝对不会看到,自己的头盖骨被锯了下来,一把精细的手术刀随即准确无误地直插他的脑部三叉神经系统。
他现在真的可以确信自己的痛感真的彻底消失了,只是双眼再也没有办法闭上,他转动着眼珠,试图看清楚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结果,他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随着十二对脑神经系统被逐步剥离,慢慢的,他的眼珠不再转动,心跳也逐渐变慢。只有殷红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淌。
这一点都不奇怪,将近五千毫升的血液,动脉和静脉血管又没有被切开,抗凝血类药物的作用是惊人的,慢慢地流淌足够可以持续到天亮。
黑夜无声,他有的是时间,所以他不会马上死去……
“嗯,果然应该先动神经才行,对不起啦,是我的失误。不过痛的感觉很不错,对吗?”自言自语,轻轻一笑,戴着手套的左手把沾满鲜血的手术刀放回了干净的托盘里。接着,他又开始了下一项特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