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皖北大道上,一骑青驴缓缓而行。骑驴人身材瘦小,穿灰色长衫,戴一顶破草帽,帽沿低垂着,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薄薄的双唇和两撇小小的八字胡。身子蜷缩成一张弓,就像只大虾米,随着驴儿蹒跚的脚步颠簸摇晃,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
这个人就是秦宝宝,那个近年来名噪一时、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秦宝宝;那个既惹不起又躲不起、更巴结不起的秦宝宝;那个让人仰慕、让人喜欢、让人头疼、让人畏惧的秦宝宝。
秦宝宝现在的名气已不亚于他的大哥——金龙社的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了,他现在几乎已成为新一代江湖小字辈争相效仿的楷模。
像这样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物,本不应该孤零零的、以这付打扮出现在这里。显然;他最近是遇到了麻烦事。
这话,判断得一点不错。
前些日子,金龙社的总舵子午岭下,实然来了许多来历不的人。每当秦宝宝下岭时,树林子里,山石后面,总有不少双睛盯着他看,从他们那些充满惊喜、激动、敬仰的目光中,秦宝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和骄傲。
被人尊敬、崇拜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我秦宝宝,还能有谁?
他心里这样美滋滋地想着。
可是,没过几天,等他再次下岭的时候,就发现岭下到处都是年龄和他相仿的人,留着和他一样的齐眉短发,穿着和他上次下岭时穿的衣服款式;尽管眼睛瞪得已散了光,但看上去却也不算小:脸上的白粉擦得厚厚的,只一笑便往下掉,心里就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儿没把昨晚上吃的饭吐出来。
从此,秦宝宝便再也不敢下岭了。
他原以为这样便可避开那些无聊的人,谁知没清静几天,金龙社山寨的大门前,便有人吆喝不断,请秦宝宝会见他们,并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
结果寨门打开了,涌进来成百上千的人,提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你平时最爱吃什么东西?你为什么长得不高、不胖、不矮、不瘦?你走路的时候是习惯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大这么有神有一位怀着孕的少妇,竟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详细寻问他妈妈怀他时的情景。
起先秦宝宝还耐着性子,思考着回答这些不算难题的难题,到了后来被问得心烦了,索性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直到将这帮人打发走了,他才算清醒过来。
看着凌乱不堪的大厅和被挤得歪塌在一边的寨门,看着被这帮热情癫狂的人们搞得精疲力尽的大哥卫紫衣以及山寨里的众人,秦宝宝好不难过,他现在总算体会到要做个人人敬仰的名人,有多么难。
好在这件事总算熬过去了,以后也许会清静些。
当第二天清晨,秦宝宝被寨门前嘈杂的人声吵醒时,她懵了。
卫紫衣过来告诉他门外又来了一群人,叫嚷着非见到秦宝宝不可。
秦宝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最后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打扮、告别了大哥卫紫衣,从后门悄悄地溜下了子午岭。
被人崇敬得受不了,这也许是秦宝宝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为可怕、最为头疼的事。
摆脱了那些疯狂的崇拜者,秦宝宝总算清静了。
放开驴儿的缰绳,任它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这世上没有秦宝宝不能去的地方,若有的话,恐怕就只有现在的子午岭了!
时近午时,忽地身后马蹄声响,转眼间五匹快马飞驰而过。
秦宝宝透过帽沿上的一个破洞,扫了骑马人一眼,不由心中一凛,忖道:“这不是‘秦陕镖局’的总镖头‘铁罗汉’窦勇和他手下的‘秦岭四鹰’么?他们怎么会来到这儿?”
“秦陕镖局”是西北最负盛名的镖局,总镖头窦勇和“秦岭四鹰”是大西北数一数二的高手,保镖无数,从未有失,不过他们很少在苏皖一带走动。这次他们居然联袂而出,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秦宝宝知道有热闹瞧了。
他最爱凑热闹,在子午岭呆得闷了,这次适逢“机遇”不凑热闹怎么行?
想到这儿,他一提驴的缰绳就要追——这才想起驴儿怎能追得上马?无奈何,他只得自语道:“这帮家伙能有什么热闹好瞧?”
接着,他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模样,坐在驴背上打起盹来。
走下约两里多地,后面马蹄声又起。秦宝宝暗道:“看来今天还真有事。”
转眼间两骑快马来到近前,奔马立止,马上人道:
“请问大哥,刚才是否有五匹快马从这儿经过?”
听声音甚是耳熟,秦宝宝抬头去看,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来人愣了一下,随即失声大笑。
就听秦宝宝嗔道:“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看我以后不让叔叔打你三百大板!”
原来他们认识。
来人正是京城巡捕房的总班头,人称“天下第一名捕”的秋莫离,和他的得力助手沈沉鱼。
秋莫离师出少林,是现任少林方丈悟心大师的得意弟子。悟心大师又是秦宝宝的叔叔,故此秦宝宝才有此一说。
秋莫离笑道:“我说宝宝啊!多日不见,你怎么又变成这副怪兮兮的样子了?”
秦宝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在京城,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回答就反问,秦宝宝可算是个老江湖了!
秋莫离被他这一问,忙正容道:“最近江湖上接连发生几桩大案,我是奉命出京追查的。”
“这事和铁罗汉以及他手下那四只小鸡有关?”秦宝宝问,他竟把“秦岭四鹰”变成了“秦岭四鸡”
“哦?你见过他们?”
“他们刚过去不久。”
“快追!”
“不行。”
秋莫离诧道:“为什么?。
秦宝宝道:“你想撇下我呀!”
秋莫离哑然失笑。自己追人心切,竟忘了秦宝宝,忙道:“瞧我多糊涂,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秦宝宝。怪不得你会在这儿,你的鼻子可真灵啊!”秦宝宝正色道:“你带不带我去?”
秋莫离笑道:“我敢么?”单臂一伸,像抓小鸡似的将秦宝宝抓了过来。
秦宝宝搂着秋莫离的腰,嘻嘻笑道:“还是师兄好。”
秋莫离道:“你现在才晓得?”
“好你个头呀!你那鬼肚子里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到时候想要我帮你破案?!”
秋莫离不语,他只有默认,因为只要有了秦宝宝参与,再大的案子,他都不怕破不了。
三人打马扬鞭顺大道急追下去。
一路上,秋莫离把他这次出京办案的原委告诉了秦宝宝。
原来,近日江湖接连发生了六起劫镖大案,山西大同、河南南阳、山东泰安、淮南定远等六家大镖局的镖都被人劫了,这件事轰动了京城。
秦宝宝问道:“你在疑心这事儿跟‘秦陕镖局’有关?”
秋莫离道:“不是跟他们有关,而是怕他们也出事。”
秦宝宝道:“‘铁罗汉’窦勇还有他手下那四只小鸡可不是那么容易翻船的。”
秋莫离道:“正因为他们出动了全部高手,我才更担心。”
“哦!”秦宝宝感到这事儿确实不简单。
秋莫离道:“那六桩案子有着共同的特征:每家镖局保的都是暗镖,也几乎出动了所有的高手,结果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秦宝宝诧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保的都是些什么宝贝?”
秋莫离道:“不知道。既然是暗镖,当然也只有镖局里当家的知道是什么,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秦宝宝道:“那么那个托镖的人,有没有再露面?”
秋莫离道:“没有。他托了镖,付了定金后就消失了。”
秦宝宝道:“你不认为这事可能是那个托镖人从中搞的鬼?”
“是不是先不忙下定论,但——”秋莫离道“这肯定是个阴谋!”
“什么阴谋?出于什么目的?”
“现在还不清楚,等追上了‘秦陕镖局’的人;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正说话间,沈沉鱼忽地呼道:“秋大人快看。”
前面大道拐角处奔来一骑空马。
秦宝宝脱口道:“这不是‘铁罗汉’的坐骑么?”
秋莫离惊呼一声:“又出事了!”
在二马相错的一刹那,秦宝宝忽地腾身跃起,身子在空中一旋,稳稳地落在那骑空马的鞍鞒上。
他伸手抚摸着马头,说道:“你主人有难,快带我去相救。”
那马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掉头,飞奔而去。
秋莫离和沈沉鱼纵马相跟。
老马识途,不一会儿,他们偏离了大道,奔进一座小山岗。
秋莫离和沈沉鱼相视一笑,似乎在说:“秦宝宝果然思维敏捷,要不是‘铁罗汉’这匹坐骑带路,还真要绕不少弯路。”
绕过一片小树林,微风吹过,一阵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又行不远,只见前面的山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首。仔细一辨认“铁罗汉”窦勇和“秦岭四鹰”果然身在其列。
秋莫离长叹一声,道:“又来迟了!”
秦宝宝指着另外那些黑衣蒙面的尸体,道:“不过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们没来得及运走同伴的尸体。”
沈沉鱼上前扯下一个人的面纱,失声叫道:“十二刀客!”
秋莫离惊道:“原来是‘刀阁’干的!”
“刀阁”是江浙一带最有势力的帮会,当家的名叫甲秀,江湖人称“夺命先生”一柄薄刃快力神出鬼没,追魂索命,他手下的十二刀客个个都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狠角色。
“秦陕镖局”既然被他们盯上了,那这种结局自是难免。
秦宝宝道:“‘秦陕镖局’与‘刀阁’远隔千里,甲秀怎么会知道‘秦陕镖局’这一趟保的是什么重镖?何况‘刀阁’一向很少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危险勾当。”
秋莫离沉吟道:“是的,这只能说明一点。”
“哪一点?”
“有人给‘刀阁’通风报了信。”
“这个人是谁?”
“托镖的人。”
秦宝宝又道:“甲秀没有朋友,也从不轻信任何人,他为何相信托镖人的消息?”
秋莫离道:“除非这个消息极具诱惑。”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寻找线索。不一会儿,他们将众多尸首聚于一处,仔细查点辩认,除了“秦陕镖局”的五人以外,剩下的十二具尸首正是“刀阁”的十二刀客。
秋莫离“咦”了一声,不解地道:“十二刀客竟也全军覆没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以十二刀客的武功,决不至于与‘秦陕镖局’拼个同归于尽。”
秦宝宝忽道:“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夺命先生’甲秀恐怕也在劫难逃。”
“哦!”正在这时,忽听前面树林子里沈沉鱼呼道:“总捕头快来。”
二人过去一看,却见“夺命先生”甲秀像一滩烂泥,歪倒在一株大树的后面,他被人一剑贯穿了胸膛。
秦宝宝道:“这事说明了什么?。
秋莫离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宝宝道:“黄雀是谁?是那个托镖的人?”
秋莫离不语,他对没有把握的事,从不妄下结论。
秦宝宝又道:“那看来你只有先去找有经验的仵作来,仔细地验一下这些尸体,才能找到有关‘黄雀’的线索了!”
秋莫离道:“‘黄雀’并不重要,关键是那个托镖的人!”
秦宝宝笑道:“果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这个托镖人出于某种目的请镖局护镖,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对这支镖感兴趣的人,从而引发江湖上各帮派的互相残杀。解铃还需系铃人,找到他,这件案子就好办了!”
秋莫离道:“就目前的情况看,托镖人的目标是冲着中原八大镖局来的。现在八大镖局已去其七,只有一家尚未遭难。”
秦宝宝道:“是不是江南最大的‘秦淮人家’?”
“正是。”
“秦淮人家”座落在歌舞升平、燕语莺歌的十里秦淮河畔,宽大的门楼,高高的院墙,气魄非凡。
“秦淮人家”的当家的姓杨名千里,据说是宋朝杨家将的后人,使一杆大铁枪,净重七十二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江湖人称“枪王”
华灯初上,杨千里正与夫人闲聊,忽听门外传来吵闹声。
下人急急跑来禀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中年秀士前来托镖。”
杨千里不屑一顾地道:“这事还用来问我,叫大少爷去好了。”
近几年“秦淮人家”盛极一时,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不下百人,杨千里的大儿子杨鼎,二儿子杨坚也已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能够独当一面。局子里的事情,杨千里已很少过问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重镖,能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处置了。
下人闻言,低头不语。
杨千里诧道:“怎么,大少爷不在家?”
下人道:“不不不,大少爷已经去应酬了,只是那中年秀士非要请老爷接镖。”
“哦!有这种事?”杨千里沉吟片刻,道“走,看看去。”
来到厅前,杨千里见大儿子杨鼎正陪着一个身穿白衫相貌堂堂的中年秀士闲谈。
下人朗声道:“老爷来了。”
杨鼎和秀士一齐起身迎了出来。
杨千里上下打量了秀士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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