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和混乱的渴望。但司马衷又不是自己想当皇帝的,如此说来,一切祸乱的根源,则都该让先前那位颇得人心的“宽厚仁君”司马炎来承担了。
回过头来说,如果贾南风的劣迹在史书中真是被夸大,那么当裴、刘卞等人企图废黜贾南风时,张华选择支持贾南风,其理由——“诸藩王拥兵自重,朝中朋党林立,搞不好会因此再生变故……”这话确是不无道理。
张华身为西晋名臣,他的才学和干略毋庸置疑。但他晚年颇受争议,不管是因为贪恋权位,还是顾念贾南风知遇之恩,他都无法逃避身为贾南风私党这个事实。可退一步讲,张华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就算废了贾南风,肯定还会引发更严重的祸乱,对他来说,面前的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是故隐忍不发吧?
不可否认的是,自贾南风死后,西晋王朝的的确确是乱成了一锅粥……
难兄难弟
赵王司马伦诛灭了贾南风一党后,又将裴的岳丈——司徒王戎和没帮司马遹出头申冤的王衍二人罢免。
随后,司马伦官拜相国(丞相)、侍中(门下省首席重臣)、持节(拥有不经司法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的特权)、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央军最高统帅),成为朝中最强势力。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相国这个官位。自东汉末年至魏朝,总共出过四位大名鼎鼎的相国,他们分别是曹操、曹丕、司马昭和司马炎,这四位无一不是篡国权臣。
司马伦该不会是想谋朝篡位吧?所有人都不禁生出这样的疑虑。虽说自司马炎死后政变频发,但不管杨骏、司马玮还是贾南风,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没到谋朝篡位的地步。司马伦这么搞,到底算几个意思?
司马伦根本不屑于打消旁人的疑虑,他居然又依照司马懿、司马昭辅佐(控制)魏室的旧例,将他的直属亲兵增至一万人。其军事力量压过了京都的所有重臣。
这下,大家也就无须再瞎琢磨了。司马伦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司马伦上位后,为了塑造自己尊重士人的形象,也提拔了很多名士,其中包括荀崧(荀彧玄孙)、荀组(荀勖的儿子)、陆机等人。又委派口碑尚佳却沉寂已久的名士傅祗担任中书监一职。傅祗曾在司马玮政变中表现得畏首畏尾,因而遭到贾南风贬黜。元康年间,他虽再次被起用,但官运也是磕磕绊绊,并一度被调往雍州任安西军司,和当时担任雍凉都督的司马伦算有过交情。
傅祗闻听后称病推辞,但最后还是被司马伦强拉了出来。
早先,中书令陈凖屡次弹劾过司马伦,如今他虽没被罢免,但过得也是战战兢兢。当他得知傅祗出任中书监后,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稍稍落了地。他私下对已遭罢免的王戎庆幸地道:“只要傅公坐镇中书省,我们也能保住性命了。”
除此之外,司马伦的四个儿子都封为朝廷大员,亲信孙秀则官拜东宫右卫率,控制着东宫一半的禁军兵力。
司马伦大权在握,下一步无疑是要问鼎皇帝宝座。然而,有两个宗室成员却让他深感挠头。
这两位宗室成员便是:司马攸的儿子——齐王司马冏;司马炎第十子——淮南王司马允。
先说齐王司马冏,他亲自率军令贾南风就范,可以说是这场政变中功劳最大的人。但事后,司马伦只封司马冏做了个游击将军(中层禁军将领)。要知道,司马冏之前的官位就是左军将军(中层禁军将领)了,左军将军和游击将军都是四品,这算什么?立下汗马功劳最后只来个平级调动?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司马伦觉得司马冏是他称帝的绊脚石。因为早在司马炎时代,群臣便有让司马攸继位的意愿。现在,司马衷唯一的儿子司马遹都死了,如果让身为司马攸之子的司马冏权势蹿升过高,难保不会又冒出一拨齐王党,重现当年那样的麻烦事。
司马冏面对这样的待遇,自然愤愤不平。
再说淮南王司马允,他在司马炎的儿子中人望颇高,当年,他跟愣头青哥哥司马玮一同进京讨伐杨骏,却在那场政变中没有出头,留下了性格沉稳的好名声。就在不久前,贾南风废掉司马遹后,朝廷里一度出现让司马允担任皇太弟,成为晋室正式储君的呼声。虽说皇太弟的提议最终没有敲定,但司马允的确是最有希望接替司马衷承袭帝位之人。说白了,他也是司马伦称帝的绊脚石。
虽然司马允没有参与讨伐贾南风的政变,但他的声望却是宗室成员中最高的。对这个人,司马伦和孙秀感到相当棘手。
“孙秀,你说司马允的位置该怎么摆?”司马伦本人没什么主意,凡事都听孙秀的。
“依臣下之见,应先安抚司马允为妥当。”
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拜司马允为骠骑将军、中护军。按说这个职位也算说得过去。但没过几天,司马伦和孙秀又露了一手,彻底断绝了让司马允做储君的希望。
就算皇帝司马衷没儿子,但他还有孙子。
公元300年6月,司马伦下诏,立已故太子司马遹的次子——年仅三岁的司马臧为皇太孙(前文提到的司马遹长子司马虨已病死)。皇太孙,即是国家的正式储君。接着,又把司马遹昔日的太子妃——王衍的女儿王惠风找了回来,让她负责抚养司马臧。同时,司马伦亲自担任太孙太傅。这摆明了是告诉司马允,我已经成了储君的监护人,你司马允还想当皇太弟?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司马允的心情一下子被打落至谷底。
齐王司马冏和淮南王司马允这对难兄难弟(堂兄弟)的沮丧情绪可想而知,自然而然,他们吸引了几个同样过得不如意的人的关注。
白首同归
“金谷二十四友”因为阿附贾谧,大多数也在政变后被罢免。其中处境最危险的,当属石崇、潘岳、欧阳建三人。
石崇是贾谧最亲密的党羽。欧阳建是石崇外甥,元康年间多次上疏弹劾司马伦激起氐、羌二族叛乱,请求朝廷严惩司马伦和孙秀。潘岳更惨,他年轻时鞭打过当时还没出头的孙秀,二人早结下了梁子。
这三人中,石崇已遭罢免,欧阳建和潘岳虽仍在官位,但也是如履薄冰。
有次,潘岳畏首畏尾地对孙秀说:“想当初咱们二人相互周旋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所谓相互周旋,指的便是潘岳鞭打孙秀一事。
孙秀的回答差点把潘岳吓死:“铭记于心,永世难忘!”
石崇、潘岳、欧阳建三人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遂找到司马冏和司马允密谋扳倒司马伦。司马冏和司马允当然也想,可要发动政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这事也只能当个备选方案。
这天,石崇悻悻地从司马允府邸出来,回到位于洛阳城外的金谷园中。算了,反正已经是一介平民,日后就踏踏实实做个富家翁吧。石崇安慰着自己。只要在这金谷园里,他依然能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况且,在他身边更有一位举世无双的美女相伴左右。这美女姓梁,名叫绿珠,绝对称得上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是石崇最宠爱的人。
踏进金谷园,石崇低落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些。他怀抱绿珠,倾听着绿珠吹奏的悦耳笛曲,烦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绿珠吹的这首笛曲名叫“明君”,讲的是西汉美女王昭君的故事。她一边吹着,一边轻轻挣脱石崇的臂膀起身,然后在石崇面前舞动起身子。曼妙的舞姿伴随着笛曲,让石崇看得如痴如醉。这首《明君》舞曲,石崇已欣赏过无数次,但他却永远都听不厌,看不够。此时此刻,石崇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别的能打动他了。
笛曲还没吹完,突然被金谷园中的一阵骚乱打断了。
石崇探身往露台下望去,只见几名朝廷使者冒冒失失地闯进园内。
“什么人?”石崇小声嘀咕,又转头叮嘱绿珠,“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下来,我去去便回。”
说话间,石崇下楼,来到前院应付这批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派来的?”其实,他心里大约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敢再往深处想。
“东宫右卫率大人差我等来石君府上商量点事。”
东宫右卫率便是孙秀了。果然是这狗贼……石崇的心怦怦直跳,自己只是一介平民,而孙秀则权倾朝野。他只能硬着头皮满脸堆笑:“若右卫率大人想找我,知会一声我立刻就去登门拜访,何必拉这么大架势?”
“右卫率大人听说您府上美女如云,故差我等来看看。”
所谓看看,自然就是来索要了。石崇心知肚明,他低声对身旁的仆役吩咐了几句,顷刻,几十个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的美女齐刷刷在石崇面前站成了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