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楚霆看见了顾染眼中的嘲讽。
“究竟怎么回事?”
四个男孩支支吾吾道:“我,我们只是说了她几句,她就动手了。”其中一个男孩想到什么,突然理直气壮道,“夫子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顾染还是不说话。心里却在想,她是个女子,能动手动口做什么,咬他们?
吴越担心陈家的人颠倒黑白,急忙出声:“是他们先拦住我们的。他们说染染只是个女孩子,没有兄长弟弟,以后顾府的家业落不到她的头上,后继无人,迟早会,恩,”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随意换了个词,“会消失……连带着右相大人也会,也会消失!”
小孩子的话逻辑不通,但楚霆却听出了意思。
顾陈两家的恩怨,母后与他提过几句。未料到对小孩子也产生了这样大的影响。
楚霆认真看着顾染,以太子的目光。他看懂了她无言之下的倔强。
他没有理会陈家的兄弟,慢慢对着顾染开口。
“在南国,女子是可以入仕的。”
顾染终于抬头,愿意与他对视:“你说什么?”
楚霆笑道:“我说,你也可以入仕,继承你父亲的家业。”想想或许还不大明白,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成为,女相。”
楚霆的话恍若一粒种子,埋在了顾染的心里。
她第一次知道,除了武力之外,还有其他的反抗方式。比如,打脸。别人越否认,她就越要做到最好。
她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刑法策论。
一切都很平顺。
直到十八岁时,遇见了韩旷。事后,顾染偶尔回忆起往事时,只能想到四个字,遇人不淑。
十八岁的顾染虽然已满腹经纶,但终究未涉官场,不知人事。又是年轻女子,心中难免会对未来的夫君存有幻想。诗词话本里的爱情,缠绵悱恻也好,荡气回肠也罢,都是她最最钟意的。
顾锋疼爱妻子,每到她的生辰,便会邀请乐师舞伎前来演奏。韩旷便是当年的乐师之一。顾染不擅舞,但为了给母亲贺寿,特意学了一支尚算简单的舞,然后穿上了舞伎的衣服,混入了其中。
本说好是私宴,未料当日还是来了外府的夫人。顾染已来不及换衣服,又不想替母亲招来口舌之争,坏了心情。灵机一动,派侍女去屋里取了一张上元节买的面具。
母亲知道这张面具是她的。
跳完舞,许是担心她被那些夫人要求摘下面具,母亲没有派人叫她过去。但却派人过来赏了她几片金叶子,说是舞跳得很好。
顾染乐得不行,却仍装模作样地将赏领了。离开前,向母亲那里望了一眼,见她正悄悄地朝她眨眼睛。
她在回房的路上遇见了韩旷。他正在吹箫,萧声很动听。恰如他的人一般,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顾染好奇地走上前,扰了他的萧声,他也没有恼。只是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顾染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那时喜欢的是他的皮相,以为良辰美景就是花好月圆,后来才看清,她与那些花丛中的花一样,好看却并不能让他停留。
韩旷的风流很快就迷花了她的眼睛。她对他瞒着自己的身份,以一个舞伎的姿态同他谈情说爱。
韩旷是一位温柔的情人,无论在什么方面。
她很快便和他走到了最后一步。那时顾染想得是先斩后奏,毕竟他们顾府还是在意门第之差的,而韩旷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
她以为她是为爱放纵。
那一夜极尽风流,但待她醒来,韩旷却已不在。
她以为他只是暂时地离开,这样的假想一直维持到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忽然想起当时,韩旷曾问她,是不是从小就是舞伎。
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是。
韩旷才碰了她。
顾染派人打听,得知了原来从小就是舞伎的女子会被灌入宫寒之药,不得生育。
这样大的事情自是瞒不住的。母亲听闻时,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
父亲依旧是父亲。他只问她:“你要不要这个孩子?”
顾染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要。”要,当然要,这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要?
怀胎九月,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
父亲嘴上不说,暗地里却动用了顾府的所有势力查找韩旷的消息,然后一纸送到了顾染那里。
顾染淡淡翻着韩旷的生平事迹,看到某一行时,睫毛微颤。顾锋派人告知他,顾染怀孕的消息,他只回了两字。
“何人?”
其实也有那么一个人,从不知你的喜好,你的哀怒,却偏偏与你有了世上最深的联系。
顾染未婚先孕的消息不知被谁泄露,很快便满城风雨。南国虽已算开明,但对此类事仍旧讳莫如深,何况还有陈家故意的诋毁。
她一时很是消沉。
楚霓便在此时与她相识。楚霆不方便来见她,便去请了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