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郡主派你前去,不是为了取她性命,只是为了教训她一下,是她自己运气不好,逃上山被你刺了一剑后又掉下山崖。”纵使是外祖父,在关北门镇守多年,手上沾满过献血,也不会这样罔顾性命,“你的郡主如此轻贱性命,她就是不掉下山崖,活着也会生不如死。”
苏锦绣的语气很凉,充满了讽刺,林牧却是平静,也没有接苏锦绣说的这段话,而是定定看着那只停在乱石墙上的麻雀,一蹦一蹦,只会跳不会走,受着束缚。
“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替她做的事,不止这两件。”苏锦绣蹲下身子捡起一刻小碎石,朝着墙上打去,麻雀扑腾着飞走了,林牧回头看她,苏锦绣满眸笑意,“邙山上,她见你被擒,再无还击之力,她不放心你,怕你去了刑部会及禁受不住那边的酷刑,把她给招供出来,所以冲你使眼色,想让你自尽保全她自己,你倒是忠贞不渝,转身就寻死,可你想,你不顾性命都要护住她,她却连这点都不信,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给的。”
林牧声音微哑,敛着眸低的神色,苏锦绣低低哦了声:“又是一出知恩图报的感人故事。”
苏锦绣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咧呀笑着:“你说说,说不定我这一感动,连你都放过了。”
林牧抬起头看她,她比郡主还要小两岁,明明年纪尚小,行事却比成人还要来的敏慧有阅历,闺中小姐怎么会有她这样的见识。
可再怎么也解释不透林牧的疑惑,他只是直觉相信,她不会食言。
苏锦绣懒懒靠着柱子,太阳渐渐有些偏西,不知道是故事太长,还是林牧将的太慢,苏锦绣竟生出困顿来了。
十二年前冬天,林牧还只是上都城中诸多乞丐中的一个,他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唯一对他有些照顾的老乞丐在几个月前又病死了,这个冬天他过的很艰难。
遇到从宫中出来去郡王府的娉婷郡主时,林牧已经连续饿了三天,皮包骨头,冻僵的身子连抖都没力气,也许不用几个时辰他就会死在角落里,隔天会被巡逻的守城官兵抬走,破席一张扔去乱葬岗。
娉婷郡主给了他一个肉包。
那会儿他是连抓包子的力气都快没了,嘴唇上甚至冻出了霜,是娉婷郡主,毫不嫌弃的伸手喂给她吃,他看的到她周围伺候人眼中的警惕和嫌弃,唯独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溪水。
她救了他,给他吃的,给了他她身上的披风,还问他从哪里来。
她蹲在那儿,小小的个子,陪着他聊了有近半个时辰。
之后那些侍奉的仆人带走了她,而他靠着她塞给他的包子,和那件后来被别的乞丐抢走,但给了他许多温暖的披风,熬过了那个冬天。
开春没多久他又见到了她。
她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林牧当然愿意。
那时他才知道她是宫里身份无比尊贵的郡主,要想跟在她身边就不能什么都不会,于是他带着她给的银两独自去了胶安习武,十二年间他回来过数次,都只是短暂停留,直到两年前她修书一封,他便回了上都城,成了她的暗卫。
而回来之后郡主要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家三小姐一个教训。
之后他替郡主在都城内做了不少事,调查严华寺后山上出现的黄衣女子,找人跟踪苏锦绣和施正霖,他的身手很不错,为了出入宫方便,季舒窈直接用了沈家在侍卫队中的便利,给他挂了个假名,又从不现身,所以查的时候就算是拿了画像也认不出人来。
苏锦绣放下手,换了个姿势:“她还派你查严华寺内的黄衣女子。”当日若非她溜的快,季舒窈不就当场把她认出来了么,认出来之后又会如何,也像对付周采薇一样给她个教训?
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试探,不说是她小瞧了娉婷郡主,是所有人都小瞧她了。
“她小的时候心地善良,可怜你,同情你的身世,不仅救了你,还帮你脱离了乞丐的身份,让你去胶安学艺,回来可以跟在她身边。”
苏锦绣顿了顿:“那么现在呢,她还心地善良么。”
“……苏姑娘,你答应我的。”林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会向我提出要求,换她平安,说明你是知道她所做的这些事不对。”苏锦绣同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醒,“你劝不住的,老天爷也帮不了,今天我不动她,之后别人也不会放过她。”
“只要苏姑娘说到做到。”
“你在胶安的十年里,她在宫中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人不是一朝一夕就变坏的。
“苏姑娘,郡主现在没有还击之力,不会对你做什么。”林牧说的直白,郡主不是神通广大的人,她只是个女子,在宫中有诸多管束,皇上纵使宠她,她的一言一行还是受到很多人的注意,“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
苏锦绣笑了:“你对她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断强调郡主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为的就是让她放过郡主。
“只可惜,你这个故事不够感人。”苏锦绣站直了身子,迈下台阶,乱石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几只麻雀,苏锦绣眯眼看着,“其实你说的这些算不上什么交易,我也救了你的命。”
林牧倏地看向她,苏锦绣冲着他笑着,理所当然道:“她救你一命,你为她卖命,最后还以死报恩,这恩情也算是还完了,我的人把你从山下救回来,替你找大夫,给你治病,还养着你,那么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的了。”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呢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也不会让你以死报恩,你今天所说的,就当时还一部分我救你的恩情。”苏锦绣笑的也别有诚意,救人不是白救的,讲点故事的功夫这恩情就还了一部分,十分的划得来。
“你刚才答应过我!”
“我是答应过你!”苏锦绣脸色一凛,声音跟着冷了下去,厉声,“不过你以为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的郡主会像你期望的那样老实么,我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对我动手。”
林牧面色一讪,双手放在膝盖上,本该紧紧抓住,用尽力气却还是不能控制分毫。
“我只答应了她老实呆着,我就不做什么,可没答应你明知她不死心,还坐在这儿等着被挨打。”苏锦绣快步到他面前,用力按住他的下巴,阻止他咬舌自尽,沉着脸威胁,“你大可以死在这里,那我刚才答应的也不作数了,她到现在还不能下床,别以为在宫里我就动不了她,就算弄死不她,我也能让她再过半年都下不了床。”
说罢,苏锦绣狠狠甩开手:“她让你死你就去死,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就是送我去刑部,我也不会说。”
“怎么会没用呢,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你猜会不会连觉都睡不安稳了?”苏锦绣一改刚才的脸色,笑眯眯看着他,抬起他无力的手腕,“难道你不想站起来?”
苏锦绣朝清竹使了个眼色,清竹从屋里出来,手里抱着样东西。
林牧的眼眸狠狠一缩,目光定在清竹怀里的那柄剑,看着苏锦绣拿过去,从剑鞘中把剑抽出来,阳光折射,直接反射到了他的脸上,林牧下意识眯了下眼,听见苏锦绣喊了声好剑。
“清竹,把这个挂到墙上去,让林牧每天看着,也好让他知道,习武之人,他还该有别的坚持。”
说完之后苏锦绣直接出了院子,扬长而去,林牧望着她的背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一指,微不可见动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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