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白婉舒把笔递给叶檀看,她张了张嘴,然后回答,“我是灵,录世灵。”
银色的毛笔在黑暗里浮起柔和的银白色的光,叶檀听见白婉舒仿佛自嘲般的语气说,世代相传的职责呢,传了数百辈,大概是我最惊骇世俗了吧。”
“把自己记录的那个世界的人,拉到自己的世界里来,祖宗大概会给我气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吧,”白婉舒低眼看着自己掌心横放的笔,柔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整个人也因此显得柔和了几分,“我只是在想,我跟着规则写下他们的结局的人生太无趣了,我写下他们,却无法决定他们任何的命运,心有不甘。”
“看见你的留言,那天我突然就借着录世笔干了件如此疯狂的事,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白婉舒笑起来,“我竟然还成功了。”
“可是啊,这件事我果然还是做错了,”白婉舒声音低下来,“我想写梵徽留下来,但是书写失败了。”
“我被剥夺了书写的能力,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在最后的时刻给他画指引的路,来到你身边的路。”
叶檀只手遮住面,掩盖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这样啊,”她控制着自己嗓音平稳地说话,“自从上次听见男神的电话,我就猜到原著作者是你了,宛白,白婉舒,知道是你,却不敢找你,总有直觉和你的摊牌,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白婉舒轻声,“是的,最坏的情况。”
“所以叶子,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能回来,除非有奇迹。”
过了凌晨三点,没有任何奇迹。
没有人来。
白婉舒手中的笔在她手上化成了粉末。
“我尽力了。”
白婉舒看着叶檀毫无血色的脸,她有些担心地走上去扶着她,却被叶檀微微挡开。
“我没有事,”叶檀整张脸苍白得可怕,眼里全是血丝,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声音嘶哑,“很晚了,你先去客房休息,我给你拿洗漱用品。”
“叶子,不用麻……叶子!”
形容憔悴的叶檀直直地摔在了地板上。
一个月后。
“你别拦着我!”叶爸推开阻拦的叶温,非常生气,“你们倒是好,一群人瞒着我,玉白衣那小子上哪里去了?!回山里去了?失踪那么久,他也敢!”
叶温尽职尽守地拦着叶爸,林玥苦口婆心,“哪能呢,妹夫不是生病了嘛,爸你别热闹了,叶子妹妹已经够闹心了。”
“生病?”叶爸横眉竖眼,“什么病哪个医院哪个房?欺负我闺女不是?!”
在争执的时候,叶檀打开门,她一手拉着小梵徽的牵引绳,檀叶趴在小梵徽脑袋上,三双眼睛都出奇一致地平静地看着叶爸。
叶爸一时之间就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挤了半天才挤了一句话,“你去遛狗?”
“对啊,”叶檀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牵引绳,很平静地回答,“带他们出去转转。”
叶爸沉默了一会儿,叶檀又问他,“爸,你有什么事吗?”
“……陪我出去走走吧,”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有些话和你说。”
底下的小区很大,绿化很好,也有山有水,叶檀和叶爸并肩走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走了许久,叶爸才缓缓开口,“第一次见到你丈夫,爸和他聊过,那个时候他和爸说,除了离开你,任何条件他都答应,他会一直守着你,就算我不答应,他都会守着你。”
“爸的确提了很多很多要求,”他看着自己面容憔悴的女儿,有些无力,“我相信他是那个真的会一辈子守着你的人,那个时候他给爸的感觉就是,他把护着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爸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也一直在奇怪自己对他的不明来历的宽容,但是如果你要是受了委屈,记得回家。”
“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知道了,”叶檀抱了抱这个已经开始苍老的父亲,微微哽咽,“爸,他在,一直都在。”
送走家人之后,叶檀自己带着檀叶和小梵徽在小区里散步,唐启阳和陆夕云出去拍戏一直没有回来,她这段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梵徽和檀叶,她想着自己应该出去看看,可是一看见行李箱就会想起和玉白衣出去玩的日子;她不敢在家做饭,害怕自己会想念玉白衣做的味道;她也不敢开电视,怕看见《生杀》和《我有你》,那里面的玉白衣还在,可她身边的玉白衣却已经不在了。
玉白衣刚离开的头十天,她基本都在昏睡,每一次稍微清醒,就会看看玉白衣在不在自己的身边,会不会握着自己的手,对她说,“不听话的小姑娘。”
每次醒来,她都宁愿在没有知觉的黑暗里永远地睡过去。
可是不可以。
这样不可以。
他不会希望看见这样的自己。
叶檀坐在休闲的凉亭,垂手揉着小梵徽的脑袋,她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像初晨的风一样轻柔,她低声说,“带着檀叶去玩吧,记得回来就好。”
梵徽一个月来守着她,寸步不离。
叶檀弯下腰去蹭着梵徽温暖的颈边,吩咐它,“去玩吧,你陪我闷了好多天了,玩一下,你就回来。”
最后小梵徽叼起檀叶一步三回头,只是跑到稍远一点的湖边和檀叶玩耍,还要时不时担心地盯着她。
叶檀远远地看着,微微笑了笑。
没有关系,她没有和玉白衣的未来,但是有过去,他留下的各种,都将陪着她走完最难过的日子。
叶檀轻轻闭着眼,靠在了亭子的柱子上,然后她听见头顶传来清淡的温凉嗓音:“你好。”
她顿时睁开眼。
眼前的男人有着她最熟悉的眉眼,他看着她,非常认真低低地和她说话,他的嗓音里有着难以察觉的些微紧张,也是叶檀很熟悉的理智清淡。
“你好,”他用着这世界上、对于她而言的最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叫玉白衣。”
“玉石的玉,白头的白,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