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听她这么说,嘴角不经意漾开笑容,柔声道:“好,我等着看。”
荀久抬眸之际看见他这一抹笑,顿时怔住。
车窗竹帘半卷,透一半残金夕阳进来,温柔地铺在他完美的侧颜上,深紫色衣襟平整干净,只胸前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水印——是她刚才扑在人家怀里大哭的结果。
看到原本好洁成癖的人被她弄成这样,荀久忍不住笑出来。
“怎么了?”扶笙偏头看她,双眸澄澈如泉。
“我在想,你这么个高冷腹黑的人,为什么是个醋坛子呢?”荀久说着,便拉过他的手掌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唔,我得重新帮你看看相。”
扶笙神色微敛,“因为除了我,接近你的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嗯。”荀久极其敷衍地点点头,轻轻将他手掌收回,一本正经道:“本大师重新看了,你天生好命,妻美如花,万事亨通,却有一点需要非常重视,嗯,没错,你生性善妒。”
扶笙瞟她一眼,然后还是很赞同地点点头,“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很善妒,只是当时忘了说,你以后可要牢牢记得。”
荀久抿着嘴,唇角还是绷不住笑意,并再度敷衍地点点头。
扶笙见她那样子就知道态度不端正,伸出修长的手指又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不听话,我可是要惩罚你的。”
荀久赶紧噤了声止了笑,浅咳两声后背影挺得僵直,尽量做到姿态谦卑,表情柔顺。
扶笙莞尔一笑后移开眼,“明天,魏国使臣便来了,我没空,但我会让商义陪着你去西城看铺面,看完以后,你若有什么想法,回来跟我说。”
“嗯……”荀久郑重颔首,琢磨着有个男人在身边就是幸福,虽然此人善妒,但他的精明腹黑,未雨绸缪总是能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回到宅邸的时候,招桐一见自家姑娘眼眶红肿,立即吓了一大跳,哭声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荀久捂着眼睛,她刚才只顾扑在扶笙怀里哭,一时哭的太认真,竟没意识到自己眼眶红肿,想必这个样子丑死了。
想到这里,荀久拿开遮眼的双手,紧张地问招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丑?”
“不会啊。”招桐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道:“姑娘天生一副好容颜,如今这眼眶红红几欲泪下的样子可看得奴婢心疼死了。”
“是吗?”荀久似信非信,忙进了闺房往铜镜前一坐,这才看清镜中人的样子。
粉腻雪白的面容上,那一双狭长桃花眼如同淡笔描绘,却又在清灵毓秀之尾添了妩媚一笔,微红的瞳眸不显丑态,反而水波潋滟,微添怅意而惑人心魂。
此时本就近黄昏,屋内光影朦胧,更衬得镜中那一张容颜如同被笼罩在淡薄烟雨中,姿态婉约,不得全貌而更灼人心扉,直把身后的招桐给看呆了去。
“姑娘……”她走过来,惊叹:“奴婢发现您近日越发美了,每次秦王殿下送您回来的时候,脸上都跟抹了蜜似的,莫非你们……”
“没你想得那么快。”荀久听得招桐道破了她和扶笙的关系,也不否认,挑眉笑道:“如今才刚开始而已。”
招桐闻言,自然欣喜,笑嘻嘻道:“奴婢就知道,秦王殿下待姑娘是与别人不一样的,你都不知道,方才奴婢去市集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议论秦王殿下未来的王妃呢!那个时候奴婢就在想,倘若姑娘与殿下能发展到那一步就好了。如今听你一说,奴婢倒觉得许是月老听到了奴婢的祈祷,所以偷偷给你们牵了红线。”
末了,招桐眉心又添愁云,抿了抿唇,“只是……”
“只是什么?”荀久拿起牛角梳梳理着乌发。
招桐本不想扫姑娘的兴,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若中途打断,似乎太过恼人。
贝齿轻咬下唇,招桐硬着头皮道:“秦王殿下毕竟是一朝亲王,姑娘碧水年华,容色倾城,若是以后还要与人争宠斗智,岂不减损了姑娘与殿下在一起的初心?”
荀久瞬间明白过来招桐说的是不忍心看她以后与扶笙的其他姬妾争风吃醋。
不愧是季府出来的小丫头,连思想都被季府的一夫一妻给净化了。
望了望铜镜中艳光四射的自己,荀久莞尔一笑,“秦王说他善妒,不喜欢我与别的男子太过亲切。你家姑娘我也善妒,他身边若敢有别的女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嗯,我就让她们在一起好了。”
荀久的这番惊天论调,听得招桐悚然一惊,寒毛直竖,片刻后掩唇笑道:“就知道姑娘是绝对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的。以前奴婢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可是看惯了大户人家后宅姬妾的勾心斗角,等到了季府以后才惊觉没有姬妾的后宅竟这般和谐美好。”
荀久突然想起了季黎明跟她说过季府没有姬妾的原因,微微晃神,她温声道:“希望小明表哥能早日找到心仪之人。”
招桐附和道:“二少与秦王殿下走得近,季府既然有一夫一妻的家训,想必二少也不愿看到姑娘日后与人共侍一夫,有他出面,奴婢相信秦王殿下定会打破陈规,终其一生只对姑娘一人好的。”
荀久想起刚才在帝寝殿,女帝同她说的那句话。
——至少他的身边得有个人陪着。
那个时候,她听得出女帝言辞间的恳切以及满满的希冀。
同为女人,荀久能感觉得出女帝对心里面那个人爱得深沉,想必也是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法的,可无奈站在高处,许多事终究是身不由己。
后宫充盈,美男三千皆非她所愿。
所以,女帝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寄托到了扶笙身上。
也不知怎的,荀久光是这样想着就忽然湿了眼眶。
女帝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就像在交代遗言。
她明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过双十年华而已,心却苍老得如同垂暮之年的老人,眼神流露间,满是看破尘世辛酸的漠然。
荀久无法想象那十二年里他们走过什么路,吃过什么苦,双眼却能看到这对姐弟能有今天,其间付出的艰苦与辛劳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十之一二的。
“姑娘……”招桐见她眼眶湿润,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低声自责道:“都怪奴婢多嘴……”
“不关你的事。”荀久抿唇,收了思绪,“你先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招桐依言退了出去,晚间时分从厨房拿来两个鸡蛋替荀久去肿。
一夜无事。
天才刚亮的时候,商义便早早拿着西城商铺的地契来敲响了大门。
招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取了门闩,当见到外面站的是商义后呆了一呆,“大人这么早就来找我们家姑娘?”
商义也知道这个时辰过早了些,尴尬地抓抓脑袋,解释道:“殿下去上朝了,我在王府也没什么事,就打算早些来找久姑娘,怎么,她还没有起床吗?”
“这个时辰……”招桐有些为难,“姑娘恐怕还得再睡会儿,大人若是不介意,可先去客厅等着,奴婢给您上茶。”
“好。”商义愉快地答应了,跟着招桐去往客厅。
先让商义静待,招桐迅速回房将自己捯饬了一番,又唤醒了柳妈妈,二人去厨房忙活了片刻,不多时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汁薏苡仁粥。
将青花缠枝小碗放在桌子上以后,招桐又给商义倒了茶,嘴里道:“入秋了,奴婢见大人顶着寒气而来,先喝完粥去去寒罢。姑娘大约是要起了。”
“小丫头真贴心。”商义嘿嘿一笑,拖过小碗。
“应当的。”招桐揶揄道:“秦王殿下对姑娘那样好,奴婢们自然也跟着欣喜,大人是秦王府上的人,便是我们家的贵客,当得起这般对待。”
自从扶笙与荀久从无人岛上回来以后,很多事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商义虽然年岁小,却也不傻,知晓殿下是真的对久姑娘动了心。
一开始他也和宫义角义他们一样是不看好的,毕竟殿下肩负大任,权力巅峰的对决不适合有女人掺和进来,更不适合有太多的感情羁绊,可长时间相处下来,商义越发觉得久姑娘性格落落大方,毫不拘泥刻板,实在讨喜。
于是他私底下去找了另外那三人商讨过这件事。
具体时间就在昨晚。
商义以采访人的身份去爬了那三人的院子。
当时角义正在磨刀,闪亮的寒光直接吓得商义从院墙上跌下去。
当问及角义对于殿下与久姑娘的往来有什么看法时,对方拿起磨得光滑银亮的菜刀,拇指指腹轻轻刮过锋锐的边缘,随后“叮”一声响亮地弹在刀柄上,左手掏出骰子往地上一扔,嘴角轻扬,露出一口白牙,“我先看看是小妖精在上,还是殿下在上。”
商义默默去了宫义处。
宫义还没睡,修长雪白的手指轻执书卷,一身的清冷气质让商义打了退堂鼓,坐在院墙上数了半夜的星星,他才决定鼓起勇气下去问一问。
宫义对他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太感冒,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微凉,“殿下不找女人的话,你去给他暖床?”
商义碰了一鼻子灰,憋屈着小脸来到徵义处。
徵义睡得尤其早,商义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将他叫醒,对方连问题都没听完就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虽然那三只态度不怎么好,但是商义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终究还是觉得他们对殿下与久姑娘的往来应该是持赞成态度的。
于是,兴奋了一晚上的商义连觉都没睡一大早就拿着地契来了。
荀久梳洗好来到客厅的时候,就见到商义自个儿托着腮傻笑。
“小肥脸,你捡到钱了?”荀久走过去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钱有什么好捡的。”商义回过神来,嘟嘟嘴后凑近荀久,神秘一笑压低声音,“久姑娘,你和殿下在无人岛的时候,不会什么也没发生罢?”
荀久伸手一拍他的脑袋,“你想发生什么?”
“孤男寡女,还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能什么也没发生么……”商义揉着被荀久打痛的那个地方,略有不满道:“久姑娘你偏心!”
荀久眉梢一挑,“我怎么偏心了?”
商义一脸憋屈,“本来就是,你会和宫义逛街,跟小吱吱和大厨逛牛郎馆,你跟他们关系都好,到了我这里,你就只会打我。”
荀久一听这句话,脸色瞬变,赶紧捂住商义的嘴巴,投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蹙眉,“谁告诉你我跟那两个人去牛郎馆的?”
“我自己看见的。”商义被她捂住嘴巴,声音含糊不清,“我本来想告诉殿下的,可是一想到你们去那种地方不带上我,我生气了,打算威胁你一下。”
“你个小屁孩!”荀久缩回手,瞪他一眼,“什么时候翅膀硬了竟然敢威胁我?”
“反正我不管。”商义哼哼两声,“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去告诉殿下,说你夜逛牛郎馆,而且还是跟小吱吱和大厨。”
“你敢!”荀久眸色加深,打算在气势上吓一吓他。
“我就敢!”商义环抱着双手,将脑袋偏往一边,似乎是料定了荀久不敢让扶笙知道这件事。
两人僵持了盏茶的功夫,终究是荀久败下阵来,揉揉额头,她道:“好吧,什么条件,你开。”
商义心下一喜,面上却保持着漠视的态度,冷哼道:“人家昨晚没睡觉。”
荀久一愣,“你没睡觉怪我咯?”
“人家是为了向那三只打听他们对于你和殿下往来的态度才没睡觉的。哼!”
荀久无语片刻,站起身来,“你不就是想说一晚上没睡觉有黑眼圈皮肤变差让我给你捯饬捯饬么?”
“哼!”商义继续傲娇。
“行行行。”荀久两手一摊,“只要你不怕耽误时间,我今天就免费帮你护理一下。”
“久姑娘这次可不许再食言了。”商义似乎是想起了荀久曾经答应给他的面膜到现在还没着落,一脸担忧。
荀久也想起了那件事,神情略有尴尬,打了个马虎眼,“反正如今地契在你手中,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说罢,她打了个响指,示意商义过来。
商义按照荀久的指示仰躺在雕花西木贵妃榻上。
前两日闲来无事,荀久自己动手用泽泻、草决明、山楂、珍珠粉和白芷等材料做了一些面膜粉,她给招桐小丫头使用过,效果还不错,今天也打算给商义用这款。
在这种工业污染度极低的古代,实际上只要不过分辛苦劳作的人,肤质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像商义这种,虽然一晚上没睡觉,可除了有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外,皮肤依旧光滑水嫩,根本用不着做什么保养。
荀久撇撇嘴,想着西城的地契还在商义手中,既然人家要求个心安,那她也只好看在地契的面子上让他安心。
先用桃仁、冬瓜仁、杏仁和玉竹皂荚粉末加上香茅草汁液调制而成的简易洁面乳给他清洁了小脸,再用独特的荀氏穴位按摩法彻底放松他面部的肌肤,最后再让招桐帮忙把爽肤面膜粉按照指定比例调制出来均匀涂在商义的面部,等时辰到了再进行清洗,再按摩。
一番流程下来已然到了午时。
商义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满意极了。
荀久给自己捏捏肩后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上桌吃饭。
商义来的时候喝了一碗粥,此时没什么食欲,便坐在一旁安静喝着茶等荀久。
“你不饿?”瞄了一眼眉眼含笑坐在藤椅上的商义,荀久顺便问了一句。
“才刚刚做完护理,人家才不要吃东西。”商义轻轻拍了拍他光滑的小脸。
招桐立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心想着商大人应该是五个里面最爱美的人了,对他来说,皮肤永远胜过吃饭睡觉。
午饭过后,几人终于收拾妥当往西城而去。
扶笙盘下的这个铺子规模还算大,一楼卖珠宝首饰,二楼是胭脂水粉,三楼卖绸缎布料。
里面的货物,大多是精品,价格相对就要贵些,不过物有所值,燕京贵族阶层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往这个名为“藏宝轩”的口碑好店里挑选首饰。
荀久一边听着商义介绍,一边思忖着扶笙把这地方盘下来花了多少银子?
正愣神间,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揪了揪。
荀久偏头一看,见招桐双眼晶亮地盯着对面“藏宝轩”,她一时心下了然。
女子自古就对珠宝首饰这种闪亮亮彰显身份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小丫头虽然从前是在季府待过,可她到底是个婢女,主人再大方也不可能赏赐给她多值钱的东西。
想到这里,荀久了然一笑,唤上旁边还在滔滔不绝介绍店铺的商义,“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你直接带我去看看?”
商义咧嘴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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