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且打听一下,这巴邑县的老百姓到底冻死、饿死了多少?在下进城时见街上的人委实少了些,你须如实告知”,萧暄剑眉急促抖动了几下,声音愈发低沉。
“唉,多得数不清啊,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十天前,大伙快要饿死了,勒起裤腰带,无所顾忌,联起手来冲击了县令衙门,想要讨粮吃,可那恶县令称乱民造反,即调了士兵、衙役好几百号人,手持大刀□□,胡乱砍杀,血溅四五十里,哭声震天,那个惨景,还在我跟前晃呢”,老丈心有余悸,满脸悲戚戚,那日的惨状历历在目,难以抹去,又道,“唉,死了的人都被清理出城了,城中人家已是十室六空”,
“这些狗官,拿着俸禄,不尽思报国,不造福地方,竟犯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万死难赎其罪,实乃社稷之虫也!”萧暄一拳锤在旁边的墙上,脸色发青,牙齿咬得下唇边泛白,她微红的鼻尖隐隐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好一个巴邑县啊,本就是大灾之年,县令不忙着调度粮食,开仓济民,只顾着强加赋税,横行不轨,屠戮百姓,草菅人命,我萧暄要是不把这些个国家蛀虫彻底清除出去,我就不配穿着一身蟒袍,担着世子爷的名头!
“老爷子,那巴邑县县令如此残暴不仁,你们就没去咸光郡太守府告他吗?”萧暄不动声色地看着梁老丈,却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不少,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落实清楚的好。
“早就告了,抵个屁用!”
满脸苦楚的老丈,深深叹了口气,道:“先前我们递了状子去太守府邸,结果硬是被守门的官差给赶出来了,根本连太守大人的面都没见着。后来不少人走投无路,又去了冀州刺史处讨说法,还击了鸣冤鼓,可最后还不是被结结实实打了几十板子,轰了出来,皮开肉绽的,人都快没气了。不久,县令就发了告示,城中百姓不得随意议论此事,违令者,砍脑袋,自此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告了。”
老人家语气里充满了不甘,这种事情,底层人民碰上,只能无奈,自古以来,皆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果然如此,民不与官斗,官官相护,岂是可以告倒的?
深吸了口气,强行将欲把狗县令直接枭首于众的心思压制下去,如今的萧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听到神武军千总沈贵中饱私囊就冲动行事的世子了,她的养气功夫练到了家,日趋成熟,凡事三思而行,谋定而动。
今日这天大的冤屈,明面上是巴邑县县令在搞鬼,可暗地里定是有着咸光太守,冀州刺史,甚至是永京里的高官在背后撑腰,不然凭借一个小小县令,断不敢如此行事。
“老人家,那恶县令姓甚名谁?你可还知咸光郡其余县的情形如何?是否都如这般凄惨?!”萧暄摸了摸光洁下巴。
话说到此处,老丈和被称作广儿的年轻人俱是一愣,这借宿的路人对于这巴邑县政务也太过关心了,寻常经商之人听闻这等祸事,往往是避之千里,可眼下这岁数不大的少年竟是颇有兴趣,看其模样,仿佛是要在明察暗访,该不会是官府派来打探口风,监督百姓的鹰犬吧。
望着两人狐疑地看着自己,眼底暗暗提防,萧暄顿时好不憋闷,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个中缘由,“你们二位放心,我确确实实是过路之客,不是官差的爪牙,只是心底良知未泯,希望能多加了解,出谋划策,让这些个贪官遭到报应。”
“唉,我也是当倒苦水,在这家中给小哥念叨念叨”,老丈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凄凉:“可即便小哥你知晓了,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城外死了的人大多都没个收尸的,身子全便宜了食腐鸟,咱们这些活着的,也不过是挣扎一股子劲,哪里还奢求什么盼头,左右不过是贪生罢了。”
活着的人,苟延残喘,去了的人,死不瞑目。
这惨状,京中多数人怕是闻所未闻,即便有知道内情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混过去,念及此,萧暄冷笑连连。
就在这三人沉默无言之际,萧战、萧黎提着一个个大小不等油纸包并着一坛子酒回来了。
“这大雪天,客栈虽还不缺吃食,可种类却是不多,我选了几样可口的,还买了一坛子烧酒,给大家暖暖身子”,萧黎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众人精神一振。
而今能在这物价顶贵的巴邑县买到这些入口的东西,没足够的银子是决计办不到,老丈和年轻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扫了萧暄三人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