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武清凤水码头上,两艘大船静静的停靠。连着大船和码头的搭板上,下人们来来往往运送着大大小小的箱笼。
毛纪、谢铎、孔弘绪父子,还有胡光建四人都是笑吟吟的,满面红光。
今日他们都要离开武清,除了毛纪要去京城外,其他三人则都要往山东一行。
武清县令沈松带着一干武清县衙的大小官吏,还有城中的各大家耆老都来送行。随行自然各有呈仪奉上,呈仪的厚薄从几人脸上的笑容就可看出一二。
苏默等人也来了,只不过都自动站在另一侧,与沈松一干人显得泾渭分明。
瞅着毛纪几人跟沈松亲热的说笑着,徐鹏举撇撇嘴,低声呸道:“读书人,这就是读书人,什么风骨都是狗屁。阿谀谄媚,瞧着就让人恶心。”
苏默、张悦徐光祚如同未闻,唐伯虎却颇为尴尬,摇头苦笑道:“小公爷,这…….这有些以偏概全了吧。”
众人就笑,张悦低笑道:“差矣差矣,岳元帅之恨非为风骨,只恨不能身在其中耳。”
徐鹏举就斜眼看他:“悦哥儿,是不是想打架啊。”
张悦耸耸肩,指着身旁的徐光祚笑道:“是啊是啊,三儿想和岳元帅切磋久矣,岳元帅切莫让他失望啊。”
徐光祚目光便转过来,两手张合了一下,发出咔咔之声。徐鹏举面色一变,哼了一声,脚下往苏默身边靠了靠,这才鄙视道:“鄙夫,没脑子的鄙夫,爷跟你们计较那才叫失了身份。”
这色厉内荏之态落在众人眼中,便又是一阵低笑。王泌见苏默也是一脸戏谑,不由咬了咬红唇,忍不住低声道:“苏少兄清雅,却莫小看了这迎来送往,其中关碍,却是日后少不了的。”
苏默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柔和。他自然听得出王泌话中之意,是怕他孤傲清高,日后在这方面得罪了人。这份拳拳关爱之心,极是难得。
微微一笑,略略歪头靠近些她耳边,低声道:“多谢泌儿妹子了。放宽心,哥不傻,这些道道儿却也是懂的。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哥哥我可不是那迂腐之辈。”
王泌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明眸一亮,随即垂下目光不再多说。只是脸上微感火热,心下很是欢喜。
“好,好一个世事洞明皆学问,好一个人情练达即文章!讷言兄微言大义,真真好才学,佩服佩服!”
冷不防旁边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一惊去看,却是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文士,正满面赞赏之色,拍着手掌站在身后。
眼见众人看过来,抱拳团团一礼,目光在王泌脸上一转,露出几分若有深意的笑容。
王泌眼中微有惊慌之意,忙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燥热。身边小丫头鹿亭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待要出口,却被王泌狠狠一捏,将其扯到身后。鹿亭不明所以,大是委屈,撅着小嘴不说话了。
苏默和唐伯虎却是对视一眼,随即抱拳见礼道:“原来是敬谦兄,昨日一别匆匆,甚是遗憾,不想今日便又再见,却是好大缘分。倘不嫌弃,待会儿便一同再去饮上几杯如何。”
原来这人正是昨日才见的徐礼徐敬谦。当下便给张悦等人引见了,众人自是又一番见礼。
待到寒暄过去,徐礼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叹道:“正如苏唐二兄所言,昨日相见时短,礼也甚想多得盘桓。只是遗憾的紧,此次出来已久,今日却也是要返家了。不过若是诸位贤达不弃,他日若到了江南,可来礼家中盘桓些时日,届时礼必将扫榻以待。”
哦?这便要走了?苏默挑挑眉,看了唐伯虎一眼,却见唐伯虎也是一脸的惊诧,当下笑道:“好说好说,如此便祝敬谦兄此去一路平安。你我兄弟,他日有缘再聚。”
徐礼哈哈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般好句,礼甚是期待,可莫要让礼等的太久才是。诸兄,礼这便告辞了。”
说着,大袖一摆,深深一揖,随即转身大步而去。临到江边,径直跳上一艘小舟,那小舟便轻轻一动,顺水滑了出去。船头上,徐礼抱拳而立,只不多时便去的远了。
这人突兀而来,又突兀而去,竟是干脆利索,洒脱至极。张悦不由啧啧称奇,赞道:“都说江南好人物,前有伯虎这般才子,今又见此人,果然不虚言也。”
徐鹏举却撇撇嘴,不屑道:“亦不过一腐儒,算的什么好人物。倒是有几分洒脱,颇似本小公爷风范,却也差堪一赞。”
众人听他自吹,也不理他,徐鹏举便悻悻住口。苏默想起方才和王泌的说话,转头看她,却见王泌微垂着头,两眼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中奇怪,待要问上几句,忽然身边张悦扯扯他。一鄂转头,便见毛纪等人正大步走过来,连忙收了心思,带头迎了上去。
“学生等见过学士与诸位先生。听闻学士与诸位先生今日要走,虽鄙薄不敢失礼,故特来送行,往学士与诸位先生莫怪。”
毛纪呵呵一笑,伸手扶住,满面欣慰的看着他点点头:“讷言不必多礼。此番武清之行,得见如许多才学士子,心中甚慰。尤其是讷言,词、曲、画三道,堪称绝才,令我等大开眼界,实不虚此行啊。老夫此次返朝,必将着实上奏天子。陛下开明,爱才如渴,想来不用多久,必有旨意下来。如此,国家幸甚、社稷幸甚。讷言当好自为之啊。”
旁边谢铎、孔弘绪等都是纷纷点头,捋须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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