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耐着性子坐稳,温和道:“刘卿有言只管讲来。”
刘健面色一正,起身指着案上打开的《武清文集》,沉声道:“陛下,民间士子们办文会诗社,本是弘扬教化、相互促进的好事儿。但是却须严格把握,不可出格。如这般封面上的图画,非有专识之人可言。一个不好,则流于谶穢之上,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是以,以老臣之见,最好是限制一下,不可广泛流传。毕竟,真正有专识之辈,实在凤毛麟角,更多的却是胡编乱造,于社稷不见其利先见其害,不可不察。”
说到这儿,间弘治沉默不语,眉头不由皱了皱,又加重语气道:“老臣以为,陛下堂堂天子,更多的应重于国事人事,如这些探索寻密之物,亦不宜多思。如此,方位国家之幸、社稷之幸、万民之幸。”
若说之前那些话还有些婉转,后面却已然是如同直接申斥了。弘治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心中怒火翻腾。
这刘健向来耿介,秉承直中取,不肯曲中求,朝野中隐有魏征再世之誉。
弘治再如何不喜,却也知他脾性,只能忍耐。低着头好半天才压下怒意,这才点点头,淡然道:“刘卿所言,朕知之矣。若无他事,便且散了吧。”说罢,不等众人多言,站起身来径直转身去了。
后面杜甫冷冷的扫了几人一眼,弓着身子紧紧跟上。眨眼间,阁中便只剩下三个人孤零零站着。
刘健愣愣的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一时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黯然。
李东阳上前一步,叹口气道:“希贤兄何必触陛下霉头?不过一本文集而已。只要你我在,有何可虑。”
刘健一怔,若有所思起来。旁边谢迁却激昂道:“西崖此言差矣!你我皆儒家门生,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不着边际之事,正当以雷霆手段扼之,岂有放纵之理。小弟倒是觉得,希贤兄做的对,迁大力支持!”
李东阳苦笑,无奈摇头。刘健却是皱皱眉,不悦的看了谢迁一眼,摇头道:“于乔,老夫之意并不是否定此书,而是觉得应当有以引导才是。而且帝王也不该沉迷于此,而当以国事政事为重。此书之图,深妙奥秘,非常人可知。当由承天监专识之人研之,更有裨益。”
谢迁一呆,嘴巴张了几张,惭惭的住了声。李东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笑呵呵的打个圆场,扯着二人出了阁,各自归去不提。
却说弘治皇帝一出了阁,脸色便阴沉下来。满心郁郁之下,一路醒来,所有太监宫女都不由的战战兢兢。
直到进了坤宁宫,张皇后迎了进去坐下,这才长长吐出口气,疲惫之色尽显。
张皇后悄悄打个手势,众宫女纷纷退下。她亲自湿了面巾,为弘治擦面,一边温声道:“这么大的国家,事情哪里能一下子全处理完,陛下还当注意身子,莫要太过操劳才是。”
弘治闭着眼,默默的享受妻子的服侍。听着皇后的温声劝谏,睁开眼温和的看着她笑笑,抬手拍拍她手,却没多言语。
那些烦心事,自有他这男人独自承担便是,却不须让一个女人家跟着分担。
张皇后见此也不再多言,只细心的为他擦拭完,又让人沏了杯参茶上来,便静静的陪在一边坐了。
夫妻二人相互依偎着,谁都没说话,却自有一股温情围绕。一如当年无数个挣扎的日子,未曾变过半分,减少半分,反倒愈醇和起来,如那酵的美酒,历久弥香。
“那图呢?”不知过了多久,已然彻底平复了心绪的弘治,忽然睁眼问道。
这话问的突兀,张皇后却是默契的转身,用随身的钥匙打开一个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两个圆筒来。
弘治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将其中一个又封了起来。从另一个筒中抽出一卷来,略一挑选,然后一张张铺在案上,皱眉看着。
张皇后将剩余的收拾好,放到一边,也凑过来看。目光及处,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弘治抬眸看她一眼,笑道:“稀奇吧,这便是那个武清小才子的手笔了。”
张皇后美眸浏览着一张张图画,点头道:“果然非同一般,单这技法,臣妾便从所未闻,端是奇妙。”
弘治嘿嘿一笑,摇头道:“岂止奇妙,却是打的好哑谜。”说着,将那张青衣士子图抽出,手指点点道:“可能看出来什么意思?”
张皇后便凝眸细看,却是半响不得解。一时觉得烦热,便起身去将窗户推开些。
一阵清风随之吹了进来,正好卷动桌上的画卷。弘治哎呀一声,连忙伸手去按,匆忙间却哪里全顾得过来。好歹其他的都按住了,唯有那张青衣士子的却被吹了起来,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张皇后歉然的看了他一眼,起身下榻去捡。将将走到画卷前几步远的地方,不由的忽然咦了一声,眼神直直的盯着那画卷,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