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尽出府中下人,沿着往塞外去的几个方向追踪,一边匆忙回房写就了一封书信,使人往京中程府送去。事到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待到这信送出,想了想,又使人拿着自己的堪合旗牌,往大同、宣府、神木几处,各调几支斥候出塞。一边是窥探近来越发动荡混乱的草原局势,一边同时留意程妹妹和钦差苏默的踪迹。
而他自己则又匆忙赶回督抚衙门,直接以陕甘总督的身份下令,调游击将军仇英率一队骑兵秘密出塞。
待到所有种种分派已毕,已是月上中天。这才长出一口气,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坐到椅子上。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等待了。但愿吉人天相,务必庇佑那丫头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若有万般苦厄,皆由老夫一力承担……
月色晦暗下,老头儿喃喃低念,脸上又是虔诚又是忧虑,说不出的一股孤寂之意,弥漫在斗室之中。
宁夏城的杨府大乱之时,却不知正疾驰在往塞外而去的一辆马车上,也正有一道道指令,迅速传递出去。
消息传递方向总有三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是三人一组,皆乘快马。而随着一路向北,更有无数人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过半天功夫,那车马后面便已然排成长长的一队,足有数百号人。
随后,大队中打起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恩字。这个字号或许在中原之地少有人知,但是在这西北境内,却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恩盟,一个极其强悍却又神秘低调的商家组织。想来,这又是要往塞外做一笔大买卖吧……
所有人都在猜测,却没人知道,这一趟的买卖,正不知将闹出何等巨大的波澜。更不知道,随着这支神秘的商队的进发,临近西北诸地的各个角落,都同时有数支类似的队伍在集结,在开拔。
凤翔府,几个少年满面激动之色,兴奋的双目放光,脸颊通红。手中各提长短兵刃,扎甲背弓,胯下坐骑神骏,俱把目光望向最中间的两个少年。
而这几人身后,也是各有数百骑跟随。如此凑到一处,竟是足足近两千之数,一时间人喊马嘶,甚嚣尘上。
“悦哥儿,还等什么?下令吧,须知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啊。哇嘎嘎嘎,这次终能让小爷杀个痛快了,哈哈!”间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迫不及待的大叫着。
“就是就是,休要磨蹭,快快下令开拔。某之宝刀,已然饥渴难耐了。”
“吼吼,某家之槊,亦渴饮人血久矣!”
“是极是极,快快出发,休要啰嗦!”
随着那少年的叫声,其他几个不甘人后,齐声大叫起来。中间两个少年面面相觑,都是一副哭笑不得之色。
这二人不是别个,正是一直游离在北地策应苏默的两个兄弟:英国公世子张悦,以及定国公世子徐光祚。
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却是西北鼎鼎有名的大家,昔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明常胜将军常遇春家中的几个后辈。
当日常三爷生辰,原本约着来给三爷拜寿的兄弟几个,最终因种种原因,便只来了他哥儿俩。后来苏默出事,便一切相约出来找寻。那些各自身后的,却是他们各自的伴当。
这些人名义上是家丁,是伴当,其实在这军旅世家中,却哪个不是军中锐卒?如此一股力量聚合起来,端的是不可小觑。
此时看着听着眼前这些人的叫喊,张悦二人都是头疼不已。这尼玛你们是急着去救人呢,还是急着去杀人啊?唉,也不知此一去,究竟是对是错,又将会何去何从。
只不过此时已是没时间考虑了,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番宁夏那边传来信息,兄长苏默忽然在塞外失踪,生死不明,这会儿可不是早先定下来的什么计策,而是真的失踪了。兄弟几个又哪还再沉得住气?只恨不得一步便迈了过去才好。
至于眼前这帮杀胚,算了,由得他们去吧。二人心下又是无奈又是焦灼,当即也不再多言,一声令下,大军启动,滚滚往塞外而去。
如这两处相似,还有几股小部队,也同时而动。比如某个山中,一帮子皆是五六十岁的老家伙,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的带领下,正纵跃如飞的在山间奔窜而行。看似年迈苍老的身体,却是展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灵活。
当先一人偶尔回头看时,若有武清县的人在此,定要失声叫起来。这人不是那位向日里和蔼低调的何晋绅老爷子是谁?
又比如另一个方向,十余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在林间奔行如飞,如履平地。当先一人面色沉厉,目光闪动之际,便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和疯狂,他叫初五。洪县的初五!
这些队伍或成百上千,或三五十人,各自而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只是所有人的方向都指向了一处:塞外。
草原有灵,无声悲咽,即将到来的大混乱啊,必将是开天辟地、史无前例的。
南京,魏国公府。夜深人静,临近外街的某处墙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随即一个黑影慢慢浮了上来。略一打量左右,随即飘然而出。紧接着,后面又是一个,然后,再一个……
翌日一早,老管家满头大汗,一手拎着袍襟,疯了似的冲进魏国公徐俌的书房,仆地告罪道:“老爷,老爷,少爷……少爷逃走了。留书说是……说是……”
他嗫嚅着不知怎么说。徐俌却出人意料的并无任何惊怒,只是平静的微阖着双眼。半响,才睁开眼睛,冲着老管家平静的摆摆手。
老管家愕然,随后忽然似有所悟,轻舒口气,起身告退出去。屋内,魏国公依然静静的坐着。良久,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只是若有人仔细去看,却能看到那双昏花的老眼中,有着一抹欣慰和激动悄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