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丝竹也渐渐停歇,予钧忽然长身而起,直接走到了正中的空地,向着睿帝与孝瑾皇后撩袍屈膝,拱手而跪,朗声道:“陛下,臣郴州将军予钧有事启奏。”
虽然一众公卿大臣们都在各自谈话叙话,十分热闹,但并无一人起身站立,予钧的席位原本就靠近御前,乍一站立之时就立刻引起了众人的瞩目,待得他屈膝跪下的时候,大帐中就已经安静了一大半,“郴州将军”这个自称一出口,所有的谈笑声几乎都消失了。
毕竟田猎大典虽然是皇室的休闲活动,个中的政治含义却犹胜常规的朝堂朝会,除了那些极其年少的宗室子弟是真的只在游玩之外,其余的文武重臣有谁不是在面上闲谈说笑的同时耳听八方?
睿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静了几息,才缓缓应了一声:“奏来。”
睿帝没有叫起,予钧便挺身跪直,朗声道:“启禀皇上。臣要参奏右江王,晏驸马,永忠侯,秦舍人,陆驸马。”
这五个名字报出来,立刻明白个中含义的便只有下午在林中相遇的数人,包括明珠、明重虎、晏少柏以及那七个宗室子弟。晏驸马是永祥公主的驸马,也就是宝琪县主的父亲。秦舍人是惠庆大长公主的儿子,按辈分来说是睿帝的外甥,玄亲王的表弟,他的子女也在那七个宗室少年之列。陆驸马是永福公主的驸马,其女就是还向着明珠当面冷哼了一声的高挑少女。
自睿帝以下,公卿众臣们皆面面相觑。
予钧顿一顿,继续道:“臣要参奏这五位藐视圣旨,诽谤功臣,动摇军心。”
这样大的罪名扣下来,大帐中霎时便从先前的安静转为严峻的肃静,所有人的目光皆完全汇聚到予钧身上,也有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很快便扫了扫予钧身后不远处的明珠。被予钧点名的五人除了秦舍人与晏驸马之外都在大帐之中,闻言立刻起身,从辈分上来说,人人都是予钧的长辈。但予钧跪下的第一句话便以郴州将军自称,分明就是不以宗室子弟的皇室天家内务议论。至于那七个宗室少年少女,虽然听说过予钧的军功名声,却只想到会有些当面的平辈口角,万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闹得这样大,个个都变了脸色。
睿帝瞥了一眼明珠,重又望向予钧,微微蹙眉:“继续说。”
予钧稍微提了一点中气,好叫整个大帐内外皆听得清清楚楚:“臣于今年三月奉旨增援郴州军,以应北戎外敌,四月初二,中箭重伤。四月初五,臣妻明氏奉旨至郴州与臣同战。明氏为晋王府宗姬,飞云郞遗珠,此番前往郴州阵前,是天家儿妇,亦是将门女,怀马革裹尸,死战报国之心。自四月初六起,明氏率随行侍女在郴州军中协助军医治疗将士数百。四月二十四,荆阳夜战,明氏率兵伏击北戎军,身中两箭不退,天明敌军破,明氏才昏迷堕马,后抢救两日方得救回。”顿一顿,予钧已经双目微红,“陛下,明氏是臣妻,我夫妻二人既蒙天恩厚赐,又食朝廷俸禄,我们血战郴州乃是本分,便如郴凉渝泉四州大军历年尽忠殒身的将士一般,既为大盛兵将,马革裹尸固然无憾,若有一息尚存,也当继续尽忠报国。”
“予钧,起来说。”睿帝抬了抬手。
予钧欠身谢恩,站起神来,继续道:“然而今日臣才知,竟有人在背后极尽污蔑讥讽之能事,全然不顾上谕嘉定,不顾郴州军报,公然议论诽谤,污蔑明氏与众侍女在营中行淫.乱风流之事,白翎去年救治皇后于死生之危,今年在郴州救治将士数百。便是明氏的侍婢澄月染香,人人亦皆曾血战边城以卫国,不因力弱而畏死。今出侮辱诽谤之言的众宗室子弟共有七人,京策统领明重虎、晏少柏皆可为证。此七人虽皆未曾大婚,却也不是垂髫稚子,能发此言,必有其因。因而臣要参奏其父,为父者若无藐视上谕,诽谤功臣的言行,如何就能使得家中子弟胆敢这般公然放肆?若明氏与白翎等人如此洒血捐躯的女将都能被京中的锦绣纨绔子弟这样肆意轻侮,则将郴州十二万将士置于何地,将殒身沙场的忠魂置于何地?臣请下旨惩处,以安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