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暗室。
只有盏火烧着,照亮还算宽大的暗室。
暗室一共有五间关人的地方,一个大的空地,是拷问犯人的,各种刑具都有摆放,渗人程度不亚于刑司房。
太初只有一个刑司房,但身份高贵之人,府里总有这些不见光的地方,相府自是不例外。
此时空地的中间,有个铁的十字架髹。
架上绑着一个蓝衣女子,衣衫整洁,她垂着头,有些散发遮住了脸庞,看不清楚,似乎睡着了。
“吱呀!蠹”
是暗室的门被打开。
翠竹提着食盒进来,从阶梯缓缓而下,里面的潮闷之气渐重。
走下台阶,向左一拐,走过俑长的通道,便看到一堆刑具挂在墙上,下一眼,她便看到被架起的半梦,耷拉着头,不动。
“姑娘。”她轻声一喊。
人没动。
“姑娘,我给你送饭菜来了。”
半梦缓缓睁开了眼,隔着散发看到了翠竹,翠竹微垂头站立,手中提着食盒。
她唇角扯笑:“翠竹,爷都如此待我了,你还来这做什么?”
“姑娘,以前都是奴婢服侍您的。”翠竹的口吻依旧如初,似是不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奴婢。
放下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已经盛好米饭的小碗,又夹了一些菜放在上面,“姑娘,奴婢喂您。”
半梦看着她手中的饭菜,不语。
翠竹望着她这模样,忽然道:“奴婢先给您绾发。”
她放下碗筷,走到半梦身旁,从袖中拿出一块梳子,“姑娘,六年前相爷曾送您一块木梳,奴婢前两天帮您找到了,一直忘了给您。”
半梦一怔,随即想起,那年的萧何曾送给她一块梳子,很精致,是把桃木的,当时他说:‘梦儿,卖梳子说,一定要送给自己的妻子,这个送你。’
她当时微怔,收下了。
后来,就放在梳妆台上,一直在用。
是因为,当时她的梳子刚好被她摔断了,弥补了她再去买的麻烦。
却听翠竹在耳旁轻声道:“当初姑娘很喜欢用这梳子。”
“因为是相爷送的。”半梦如是说。
却感受着梳子的力道,一如以前一样,与其它梳子没有不同,她不觉得这梳子有多好,反正坏了了,爷还会送她新的。
“是啊,相爷送的东西,是不同的。”
翠竹为她绾好发髻,把那把梳子插在了发髻之上,桃木梳子很漂亮,上面缀着桃花,旁边有个梦字。
梳妆之后,半梦又恢复整洁,人似乎也精神了起来。
“翠竹,你为何对我如此忠心?”
半梦到底是怀疑了,量是再贴心的婢女,在主子倒台之后,谁不是赶紧寻求另一块求生木。
翠竹依旧不急不缓,“因为相爷爱姑娘,您怎么可能会轻易倒下?”
这话恰是戳到了半梦的心上,是了,相爷爱她的。
“夫人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姑娘只要不放在心上,不去惹怒相爷,相爷就不会迁怒姑娘,您还是个胜利者。”
“可是他亲手毁了玉佩!”半梦吼道。
翠竹从袖中掏出一条红绳,红绳上穿着一个红色珠子,“姑娘,相爷没有做绝,您看,还有一个珠子。”
半梦看过去,是玉佩中间的红色珠子,眼中有惊喜。
“奴婢给您带上。”
翠竹把红绳环在她的手腕,打了死结,红色珠子贴着皮肤,贴着脉搏。
“那爷会放我出去吗?”半梦希冀地问。
“姑娘,先把饭吃了,吃饱了,才有等的力气。”
翠竹夹着菜递过去,半梦不张嘴,“姑娘怕这饭被人下毒?”
显然半梦是这个意思。
“奴婢给您试。”翠竹挨个菜都尝了一口,少顷,无碍。
半梦也是饿了,这才跟着张嘴吃下,竟是比以往吃的要多的多。
然后,在翠竹收拾碗筷之时,半梦问:“翠竹,你也认为是我下药害了何夜?”
收拾盘子的手差些打滑,声音有些破:“只要姑娘没有做过,相爷又能拿您怎样。”
这话,说的很对。
但是半梦心虚。
“吱呀!”
暗室门又开。
两人皆是望过去,片刻便见一个红色身影,一头华发。
是复始。
她看着蹲在地上收拾食盒的翠竹,不禁赞道:“还是翠竹贴心,不愧当过相爷的贴身婢女。”
刚好合上食盒,翠竹站起,看到复始身后跟着芳华,手中同样提着食盒,恭敬道:“夫人。”
复始的目光在她脚边的食盒上停留片刻,“芳华,我们回吧。”
“夫人。”
翠竹喊住了她。
“有何事?”其实翠竹能进来,萧何是有发话,不用阻止的,复始自是也知道,也知道翠竹什么时候来的。
“夫人来此,是有何事?”翠竹到底是开口问了。
半梦噙着笑。
到底,翠竹还是对自己忠心的。
翠竹问这话,是源于复始的身份,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带着食盒而来,可她却挑在半梦吃完饭的时候进来,还带着食盒,其中意图,耐人寻味。
复始一惊:“呀,你不问我都给忘了,相爷明日说,一起出城。”
“出城?”半梦惊恐道。
她隐隐约约嗅到了诡异的气息。
复始亲自来告诉自己,明日出城,亲自来?
——————
一夜之间,没有入眠的半梦更显憔悴,眼窝下的影子加重,皮肤暗淡的发黄,似在快速消老下去。
折磨她一夜的神经,在不断做着心理防备。
她想,或许是萧何一起出城,是想在大婚之前,弥补自己,对的,是弥补他带给自己的伤害。
不,也许是,萧何是想放她走。
不不,也许是,萧何想杀了自己。
不!
萧何不会这样对自己的!
可是她设想了种种可能,都无法去为‘一起出城’四个字找到合理的借口!
她的神经紧绷了一夜,她知道,等天一亮,就要做出判决。
如今的萧何,做事杀伐决断,昨日已如此对自己,在他大婚之前,一定要个明确结果。
大婚,还有两天。
两天啊!
她感叹。
此时坐在马车之内,手脚被束缚,身体斜靠软垫,是翠竹为她放的。
翠竹坐在她身边,沉默,十足的沉默。
半梦问:“你知道什么事?”
翠竹摇头:“不确定。”
“什么意思?”半梦忽然警戒。
翠竹侧了身,把身旁的车帘挑开,半梦恰是能看到马车外的情景。
“回春堂?!”半梦惊呆。
回春堂三个字,映入眼帘。
恰在这时。
马车停。
“是的。”翠竹答。
“来这做什么?!”
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一定是的,一定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脑袋才会胡思乱想。
“听说,何夜的毒,找到解药了。”
翠竹的一句听说,吓坏了半梦,涣散的瞳孔紧紧收缩,圆睁,死死盯着回春堂门口。
碧绿身影映入眼前。
半梦厉声质问:“六年前何夜不是说不让查吗?!”
六年前,何夜中毒,相府一直没有动静,她害怕彷徨,睡的不安稳,最后还是问了萧何,萧何告诉她,何夜说了,不查。
他不是一直遵守着何夜的意愿吗?
为何?!
“姑娘,您不好奇,为何何夜不让查?”翠竹悠悠开口,手指为她挑着车帘,不曾放下。
这时,红色身影再次入了她的眼前,回春堂的门开。
是于老大夫。
正处于高度紧绷的半梦,十分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奈何,“姑娘,相爷请您下车。”
一晃神功夫,已不见了萧何身影,回春堂的门还没关。
.
于老大夫给萧何行礼之后,这才望向身边的人,一头白发的老妪,却身着红衣,端的雍容,眉眼之间,有种让人不可小觑的光芒,像极了身旁的丞相,可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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