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给老鬼灌了下去,然后开始救他。我们站在屋外不停的走来走去,焦灼不堪。老鬼在回到河滩之前,可能已经受了重伤,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果然和赛华佗说的一样,非常严重。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就是不停的走,整整半天一夜过去,赛华佗才打开了屋门。
"怎么样!"我和弥勒马上迎了上去。
"他身上的伤,有些是皮外伤,那些不值一提,有的伤太重,后脑还进了铁砂子,取都取不尽,现在暂时救回来一口气,还得继续治,三五天怕是弄不好。"赛华佗对我们道:"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人后脑受了伤,就算救的活,可能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救得活也醒不过来?"我说不上是酸还是痛,赛华佗的意思说的明明白白,老鬼能不能活,他无法保证,就算救过来了,老鬼也要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度过残生?他会像一块木头,没有知觉,没有感官,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那种感觉,其实比死掉更难忍。
"我还得忙几天,这个病人,当真棘手的很。"赛华佗又叹了口气,道:"你们去歇歇吧,年纪轻轻的,别把身子熬坏了。"
赛华佗转身进了屋,我说不出话,但又不得不说,安慰弥勒。弥勒的眼泪就没有停过,我理解他的心。
"爷伤成这样,回头,如果真见到我爹,我该怎么交代。"弥勒说着,突然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我们这做儿孙的,不争气......"
"这不是你的错......"我拉着弥勒的手,从在晾尸崖见到老鬼的那一刻起,我对旁门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此刻老鬼生死未卜,我已经压制不住了。
他做错了什么?只是为了沿袭七门的祖规,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河凫子七门,庞家是最忠烈的一门!七门被人排挤压迫了那么多年,为了大河安稳,一直在退缩,在隐忍,但是忍到最后,忍出什么结果?
"这次,我要讨个说法,也要讨个公道!"我暗暗默念着这一次参与围攻老鬼的旁门家族,心里的怒火在烧,但语气和目光一起冷了下来。
"不行,水娃,这不行!"弥勒赶紧就阻拦道:"这是庞家的事,我们七门从太爷那一辈就开始谋划,熬到今天不容易,我们得忍,大丈夫能伸能屈是条龙......"
"被人杀了爹娘,还要忍,那就不是龙了!是条虫!"我心里火大,忍不住对弥勒喝道:"长门当时为我是豁了命的!你忍,我不忍!你留下照看长门,我自己,杀到旁门去!"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爷爷当时为什么因为爹的死而迁怒排教,失去之痛,会让人丧失理智。
弥勒说不出话了,我一静,也觉得刚才的语气有点重,缓了缓,道:"我们七门被人欺负了那么多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公道,不讨回来,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水娃,你想怎么做?"
"血债,只能血来偿!"
"好!"弥勒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了,猛然一抬头,抹掉眼角一点残留的泪,道:"你替我照看我爷几天,我出去一下,爷的伤还很重,都拜托你了!"
"你要去哪儿?"
"回头你就知道。"弥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走的非常快,一会儿消失在茫茫一片雪地中。
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离开就有离开的道理。我不想那么多,全力帮着赛华佗去救老鬼。老鬼后脑进了铁砂,赛华佗用了所有办法,还是没能把全部铁砂取出来,残留下来的,是致命的隐伤,会一直折磨老鬼。
就和赛华佗说的一样,老鬼始终没有醒过来,他可能还是有口气在,却像是活死人一样。我守着他,一守就是一天一夜,看着老鬼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身躯,还有那张因为消瘦而双颊深陷的脸庞,我就难过的无以复加。
我恨三十六旁门,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谁,那种恨意甚至超过了对圣域和九黎的恨。
弥勒一走就是七八天,这七八天时间里,我几乎没有怎么合眼,老鬼不醒,我心里那块石头始终都放不下。连着七八天下来,熬的有些难耐。外头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几乎没有停过。守到大半夜的时候,困的想睡觉,就打开门出去透透气。
打开房门的一刻,我呆住了,屋子外的大雪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纹丝不动的站在鹅毛大雪里面,几个人浑身上下已经落满了雪,却腰身笔直,任凭风吹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