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风的衣边。
男人也没有追出去,就只伸手扶在门框上,眸色痛苦地看着她跌跌撞撞冲进幽幽夜色中。
在隔壁耳房的厢房里,未掌灯,漆黑一片。
青莲静静站于窗前。
这样,外面看不到里面,而她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
她知道帝王来了,在隔壁。
在窗台有异动的时候,她就猜想是他,后来听到拊掌,听到他跟隐卫的声音,就更加确定。
所以她没睡。
防止他随时有何吩咐。
虽然窗户关上后,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但是,那一声什么东西摔碎的脆响,她可是听得真切。
两人似乎闹得不愉快。
郁墨夜从房里冲出去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清楚的是,帝王竟然没有跟着出来。
侧耳凝神细听,也没有听到窗门拉开的声音。
一时间像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她疑惑男人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还在厢房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重物委地的声响。
然后就是男人低低闷哼的声音。
啊!
她瞳孔一敛,大骇。
连忙拉门而出,进了厢房。
赫然看到厢房里,男人正扶着房中间的圆柱摇摇晃晃从地上起身,喘息得厉害。
她连忙快步上前,将他扶住。
在她搀上他手臂的那一瞬,她明显感觉到男人一怔。
然后似是有些意外地侧首,可在看到是她的那一刻,又瞬间眸色转常。
以为她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人是吗?
可也容不得她多想,她已被侧首过来,映入她眼底的男人的样子吓住。
满脸潮红、满目猩红、眸色痛苦、额上大汗……
所以,刚刚那一声响,是他倒在地上吗?
脸色一变,青莲连忙伸手探上他的腕。
他这个症状是中毒?还是中蛊?
可是入手的脉搏却是让她愣了。
除了比平时更强劲一些,没有任何异样。
也就是说他既没有中毒,也没有中蛊。
那他是……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皇上怎么了?”将他扶到桌案边坐下,她小心翼翼地问。
与此同时,她犹不相信地再次探向他腕上的脉门,却是被他一把反手攥住她的手。
“去找她,她的脚伤了……”
男人的声音沙哑到破碎,就像是锯木一般,与寻常他或清越或低醇的嗓音完全判若两人。
青莲辨了辨,才听出他在说什么。
然后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让她去找郁墨夜,因为郁墨夜的脚上有伤,本就路都不能走,却这样到处乱跑,恐她更伤,是这个意思么。
可是,此时问题更严重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脚伤了,只要不走路,或许此刻正躲在哪里不出来而已。
而他,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就像是剧毒发作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毒发身亡的模样。
“皇上……”
“朕没事,朕心里有数。”
话已至此,她只得依言去做。
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厢房,心里担忧得紧,返身将房门替他拉上,她才快步走入夜色中,朝着郁墨夜离开的方向寻去。
厢房里,男人再次起身,却因为脚下一软,差点摔跤,他又连忙伸手撑住桌面,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子。
然,由于他的身子太过高大沉重,又骤然用力撑下,直直将桌面压得猛一倾斜。
桌上的茶壶、杯盏、灯座、刻刀、书、木雕全部哗啦啦跌落到了地上。
烛火也因为灯盏的落地“噗”的一声灭掉。
厢房里瞬间陷入了一团漆黑。
黑暗中,他仰着头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摇晃起身。
艰难来到窗户边,吃力地推开窗门,然后拊掌。
有隐卫前来,落于窗外。
“带朕去上善宫……速速召见樊篱……”
******
出了王府的门,郁墨夜并没有跑远。
因为脚太痛了,每走一步都如同针锥一般。
而且,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她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其实在心里面,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靠在王府外面的石狮子背后,她心中乱作一团。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一件没有理顺,一件又来。
她知道他十五会隐疾发作,他说过的。
她也知道十五要进宫侍墨,他要求的。
可她就是从来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如果是平时,他像方才那样跟她言明,他需要她,因为她的气息能够让他隐疾发作时安定,她或许并不会有太大反应。
可是偏偏是今日。
他纳了一个叫池轻的女人的今日,他召那个女人侍寝的今日,他没有任何解释的今日。
所以,她的反应就有些过激了。
其实,是有些过激。
撇开药不药的不说,在天明寨,他也救过她的命。
就冲她欠他一条命,她方才就不应该撇下他不管。
只是她当时太受刺激了,也太难过,什么也没想,一心就不想让他如愿。
现在想想,哎……
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应该不会死吧?
这些年她可是在岳国为质,回朝也才两个多月。
他的隐疾总不至于这两个月才有,应该很早就有了吧?
如果很早就有,以前就应该也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应该不会有事吧?
靠在冷硬的石狮上,她忐忑不安地想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府门口传来,拾阶而下,快且急。
她一怔,连忙悄悄探出头去看。
屋檐下风灯迷离,足以视物。
是青莲。
她有些意外。
见青莲眉头紧锁、脸色急切,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不会是郁临渊出了什么事吧?
稍一犹豫,她连忙单脚跳着迎了上去。
见到她,青莲眉眼一喜:“王爷。”
******
当樊篱赶到上善宫的时候,上善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热气袅绕、白雾弥漫,整个温泉池,能听到的只有池中假山上竹管引水循环的声音。
透过层层热浪和皑皑白雾,他好一会儿才看到那半浮半沉在温泉池里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脸色微微一变,第一反应还以为他死了。
连忙和衣跳下池中,快步过去。
“皇上……”
他扶起对方沉重的身子,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怎么才来?”男人睁开眼睛,沙哑地开口。
吓了他一跳。
“皇上这样吓人真的好吗?”
樊篱将他的身子扶正,盘腿坐于池中。
然后取了一枚银针刺于男人的脑后。
再接着自己也盘腿坐在了男人身后,双掌运功,然后用力拍向男人的腰际。
“哗哗哗”的水声和“啪啪啪”的声音大起。
“皇上不是有良药的吗?”
所以知道今夜是十五,他也未曾担心。
这最后是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理他,轻阖着双目,眉心微皱,还在隐忍着痛苦。
“怎么?是不是跟良药闹不愉快了?就算闹不愉快,可皇上是天子,是君王,只有天子不要的,哪有常人不愿的?皇上完全可以强制于她。”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是啊,他是天子,是呼风唤雨的帝王,他的话是圣旨,他有所需是皇恩,他完全可以强制任何人,包括她。
然而,第一次,他却不想这样做。
就像第一次,他想跟她坦白她能让他安定这件事一样。
可显然,坦白的时机似乎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