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状。埃修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起出了足量的冰砖。第二天一早,工匠们来到冰流旁时,岸边已经堆积起了小山般的冰砖,而封冻的河面上密布巨大的天坑,最底层甚至可以透过半透明的冰壁看到游动的鱼群——当然不会有人会有这个胆子下到那么深的地方。
安森搓了搓手,继续专心致志地垒冰砖,他负责的这段城墙需要留出几个能在弓弩手射击时提供掩护的垛口,眼下只是初具规模,而今天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虽然赫菲斯托没有给定时限,但安森隐隐约约地能从老人巡视时那沉重的眉宇间感觉到,暴风雨正在逼近。
头顶传来乌鸦的聒噪。安森抬起头瞥了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伊斯摩罗拉的上空最近一直有乌鸦盘旋,像是在监视一样。安森眼角的余光迅速在周围扫了一圈,没有在忙碌的人群中发现埃修的身影。
埃修也在看着乌鸦。
确切地说,埃修是在距离伊斯摩罗拉两千米开外一个海拔颇高的雪丘上,凝视着在面前准星中游移的黑点。此时他正趴伏在冰冷的雪地中,朽木般静默,就连心跳也微不可闻,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踱上了一层暗蓝色的冰晶。一头冰熊经过埃修身边,舔了舔埃修冻得僵硬的脸颊,然后失望地离开了。
只有埃修知道自己还活着。他的身躯是僵死的,思维却是活跃的。他在计算弹丸出膛的弹道。他跟目标之间的距离已经超出了这杆火枪的极限射程,弹道只会是一个诡异难测的弧线。虽然高度会一定程度上弥补射程的缺憾,但埃修在这几天短暂的试枪中已经意识到,出膛的子弹其实跟弓弦发射出来的羽箭没什么区别,都会同时受到大地与风的牵引。不过再好的弓箭射程也不过数百来步,因此测算起来相对容易些,也能更快地掌握。然而爆燃的火药赋予的动能远远超过复位的弓弦,计算起来尤为复杂辛苦。
被老酒鬼严格训练过的埃修可以在张弓搭箭时第一时间精准地测出箭矢的轨迹,然后将箭头准确地送进射程所及内的任何目标——这个射程不是弓箭的固有属性,而是被埃修以自身能力强行提高过后的上限。开弓对埃修而言如同本能。但是埃修并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把这柄火枪同样掌握成本能。他没怎么休息,在被赫菲斯托催促着在冰流上用狼斧凿了一整夜的坚冰后,埃修便来到了这处雪丘上,不错眼地觑着在伊斯摩罗拉上方盘旋飞舞的乌鸦,开始缜密地计算,然而直到黄昏时分,才将枪口校正到一个相对完美的角度——没有绝对可言,这是一次超越火器极限射程的精准射击尝试,可制作者赫菲斯托本人未必都能推测结果,运气成分占比相当大——万一风向在弹头在飞行时有所变化该怎么办?
差不多了。埃修深吸一口气,心率恢复正常,皮肤上重新涌现血色,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喀喀”响了片刻,终于关节脱离了僵死的状态,用力扣下扳机。
“砰!”
还没走出去多远的冰熊听到了身后带着刺鼻气味的震雷,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抵在自己的脑门前。枪口另一端是它先前嗅过的“尸体”,视线完全没在它身上,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远方——那是子弹出膛的方向。
冰熊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它直起身,前爪上扬,发出暗哑的低吼。它原始而凶暴的大脑完全没搞明白为何一具尸体还能活过来,却也知道对方是在挑衅自己。当它准备扑过去时,又是一声震雷,红白相间的液体自浓密的硝烟中四下飞溅。
夜幕降临,当民兵们正在因为天上掉落下一具四分五裂的乌鸦尸体大惊小怪时,他们的领主,男爵埃修·巴兰杜克拖着一头脑袋被打碎的冰熊走进了伊斯摩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