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耗了多少精神。真难为她一个人,既要周全两层公婆,又要应付咱们这么一大堆的大嫂子小姑子,外头的老爷们太潇洒,爷们儿又都跳脱,不是她尽力维持,哪里就有我们这样松心的日子了?”
所谓潇洒,不过是撒手不管的意思,而跳脱,基本上就是不靠谱的别称了。
探春捂着嘴笑,连连点头:“这话你说得对极了。凤姐姐的确能干辛苦。这件事上头,我也最佩服她。”
黛玉却觉得她笑得诡异,不由得推开翠墨坐了起来,歪着头看她,瞪了眼睛问:“那你笑什么?”
探春忍不住撒开手笑得喘不过气来:“没什么没什么!”
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黛玉,竟然感慨起王熙凤不容易来了。还不够人笑的吗?!
黛玉看着她促狭的目光,忽然反应了过来,腮上又是一片红,下了床去拧她的嘴:“好啊!你笑我!我都没笑过你财迷,你还敢笑话我幼稚!”
探春连忙求饶:“好姐姐,再也不敢了!我因看着你终于悟过来,知道柴米油盐了,高兴起来才笑的。”
黛玉的脸上更红,拧着她的腮骂道:“坏丫头!我什么时候不知道柴米油盐了?我娘去世前我一直看着她当家理事,我哪样事情不知道?以前不过是懒得管罢了!凡我想管,我还不信有我管不起来的事情呢!”
探春只觉得林黛玉走了这一年多,力气竟真的大了不少,腮上真的有些疼,连忙拉了她的手坐下,笑道:“快别闹了,一会儿又得重新梳头。”看着她在绣墩上坐稳当了,方劝道:“我还不知道你聪明?只是你这身子委实太弱了。倘或还是这样下去,你就算是再聪明一百倍,哪怕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呢,又有什么用?寻常事情,你得放宽心,不要理她们,保养好了自己才是最重的。”
说到这个话上,林黛玉苦笑着摇头:“这件事啊……我倒是不想病,可是先天的根儿,怎样也除不去呢。”
探春也叹了口气。
这年头可没有锻炼身体这个概念。闺门女子,贞静第一。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坐死在绣楼上做针线才好。
若说自己在室内就能锻炼的,太极咏春八段锦都合适。可那东西,自己也只是听说,可真心不会啊。难道教黛玉做广播体操不成?
探春绞尽脑汁也没想好到底让黛玉怎么锻炼才合适,只得跟着叹气,半晌才道:“罢了,再等等罢。”
等大观园盖好,自己等人住进去,自己且每日里拉着她逛园子,只怕能好些。
二人正说着,果然外头小蝉的声音笑着响了起来:“宝二爷,您来啦?我跟姑娘们禀一声儿。”
这边翠墨早就趁着她姐儿两个说话厮闹整理好了床铺。这会儿正好伺候了黛玉整理好了衣裳,正要给她梳头。
探春看看自己二人并无不妥,便扬声道:“二哥哥来了么?快请进。”
贾宝玉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看着黛玉笑道:“我才去看你的屋子,紫鹃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她们自己脏得要命,我让她们几个去各自要水梳洗。紫鹃说要给你送衣裳过来,我反正没事儿,就讨了这趟差来了。”
进门一看,却发现黛玉早就欣然穿上了探春的衣裳。
贾宝玉当即便是一愣。
林黛玉是个再孤高不过的人了。若不是引了探春为知己,怎么可能就这样高高兴兴地穿了她的旧衣裳?旧年还没走时,黛玉和探春之间一直淡淡的,甚至有一段时间,黛玉还偷偷跟自己说过三丫头没规矩、刚强过头这样的话,虽说到了林妹妹临走时,两个人看着好了一些,但如何现在反倒似是跟她好成了一个人?这个三妹妹,论起结交人来,真不是凡人!竟连宝姐姐都未必及得上!
贾宝玉心里诧异,脸上便显了出来,上一眼下一眼地在黛玉和探春之间来回看。
两个人谁不比他在这种事上通达?况又都是最了解他的,不由也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贾宝玉知是被她们看透了,索性问了出来:“你们俩怎么忽然这样好了?倒把我抛在了一边。”
黛玉便白了他一眼,道:“在你心里,我就这样笨,看不出来到底谁是真心对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