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酸涩,唇边却持了一丝笑意:“起来吧,果然不愧才女之名。”
徐惠略略抬眼,观望帝王神情,只见他目光怅惘,眉心似有淡淡感伤,可唇边浅浅的纹路,却分明是在笑。
安下心来,恭谨道:“陛下谬赞,妾实不敢当。”
李世民回身走至徐惠身边,高大身影,将娇小的女子严密遮覆,遮掩了殿外月色,亦遮掩了殿内高华的火光。
徐惠不由脸颊流热,心口跳动如剧。
李世民笑道:“怎么你还是如此紧张?”
此语一出,更令徐惠面上流霞,她想,此时的她,定是窘迫极了:“回陛下,妾……没有。”
身子逼近一步,高巍的身姿,魅惑众生的眼神凝住她:“没有?”
徐惠不禁向后退去,不想脚下不稳,竟仰身欲倒,心中正自惊恐,忽觉腰上力道深重,再抬眸时,那双如夜深眸,正望进自己眸中。
他的眼神,真如这夜,深沉而邃远如兮。
“陛下……”她不可掩饰她的羞赧,李世民自是懂得的,轻轻扶好她的身子,亦不再逗她:“兕子好多了,还多亏了你。”
徐惠心绪尚未平稳,只道:“回陛下,那都是御医妙手回春,与妾何干?”
李世民眼神微滞,随即道:“不,是你……多费心了。”
说着,缓步向内殿走去,徐惠跟在身后,内殿,是极清幽的,淡雅如若女子所居,并不似男子的高华抑或是庄简。
这里,她留宿过几夜了,却第一次注意到它的布置,竟是如此不一样的。
此夜,李世民似是很累,睡得深沉,只是徐惠并不得睡,深夜辗转,脑中皆是媚娘那字字句句着有用意的话语。
明黄画轴,自己似是见过的,记得那夜,李世民宿醉龙案,伏案之时,手边便是那精心装好的画轴,该就是那一副吧?
徐惠缓缓起身,披一件月白长衫,望望身边躺着的男子,他此时的安静,已褪尽了白日里帝王的威严,有的,只是万分疲惫。
徐惠为他整整被襟,缓步走出殿去。
月如霜,夜越发深沉了,似有风起,徐惠身子瑟缩,不禁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丝绣锦鞋步履盈盈,流风荡起衣角,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书房前。
心中不免一惊,自己竟走到了这里?
举首而望,却不敢再近前一步。
“徐婕妤。”巡夜侍人低身拜倒,徐惠转眸望去,淡淡道:“起来吧。”
侍人依旧恭敬:“徐婕妤,夜寒,您何以在此?”
徐惠略略一思,随即道:“陛下睡不安稳,叫我拿本书来给他。”
侍人略一犹豫,但见徐婕妤面色平和,仪态端庄,更是当今陛下隆宠的女子,想来不会有假,遂道:“徐婕妤请,可要帮忙?”
徐惠忙道:“不用。”
侍人便滞足,留在书房外等候。
徐惠不知她为何会走到这里,更不知那一刹那,怎会有这样的冲动,走进这书房内。
暗夜无光,书房只在门口置两盏薄红纱宫灯,徐惠将红纱罩轻轻拿下,拔下其间烛蜡,轻轻走近龙桌案边。
她自知,此举乃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可是……
望那明黄锦缎裹着的画轴正放在左手边高垒的奏折旁,她颤颤伸出手,触及那缎子质地极好,握住,却许久未敢拿起。
这里,便是解开谜题的画轴吗?
那迷,不是一直困得自己不得安稳吗?
可此时,却为何会这般犹豫?
握紧的画轴,又倏然放下,徐惠深吸口气,唇角却有自嘲一笑。
徐惠啊徐惠,难道……你竟是怕了吗?怕面对可能难堪的真相?还是……
低眼望那画轴,媚娘说,那是先皇后的画像,先皇后何等身份?又如何会与自己扯上关系?
不会,绝不会的!
再又紧紧握住画轴,心下一定,抽开画轴丝带,徐惠将蜡烛放在桌案旁,画轴脱入手中,紧紧闭目,指尖儿已然冰凉。
终究定下心来,双手铺展,一轴雪帛画卷铺开眼前,徐惠缓缓睁眼,但见一女子水红流霓,如火似霞,外罩一层雪白薄丝纱,飘举轻盈,依窗目光幽幽,容颜淡淡伤愁。
可是那忧,却无碍她从容的风华,那愁,却不妨她雍容的气韵。
只是……
徐惠细细看她,却不觉握着画卷的手已然颤抖!
那眉,那眼,那点丹红唇,自己再熟悉不过!
这……竟是先皇后吗?
轻轻将画卷放平在桌案上,凉指抚上惊骇的容颜,竟怔住了!
月色映着窗阁树影,似为那画中之人更平添几分真实。
她的眼,风华万千,她的眉,绝代柔华,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只是,她没有那画中人绝世的雍容,没有她从容贵华的气韵,和那眉间一泊清幽淡然。
她,就是先皇后,原来……
紧紧咬唇,终于,得到了答案,终于,寻着了一切的根由——
一展眉,一双眼睛,便是这一切恩宠背后的因由!
心底仿佛有什么倏然陷落,仿似一双手,狠狠撕扯开柔弱的心扉,果然,真相竟是若此残忍,如此不能承受。
窗缝漏进薄薄晚风,讽刺的吹拂过耳际,似是谁,讥诮的嘲笑,又或是上天捉弄的手。
所谓天意弄人,便是如此吧?
无忧,她,便是无忧,她便是……他口中声声念着的,那菂心洁色的女子——先皇后长孙氏!
什么宠冠六宫、什么平步青云,都不过笑话罢了!
她终于懂得了众人的眼神,终于……明白了那眼神中深刻的意味。
不是羡慕,而是……不屑!
不屑她以这样的方式获宠!
全身僵冷得有如冷冷冬日,唇边笑意颤抖如同残叶飘零,举首而望,这金碧辉煌的宫阁,果真……不是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