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观之静心,闻之扑鼻,她将帛札解开,上书道:
姜氏佳女千古谈,醉飞吟盏胜须眉,东府羡名举雅会,云豪才士风雨来,若蒙玉兰棹雪行,兄则扫花以待。
“平日见公子诸舞刀弄枪,活如将帅,这吟风弄月倒也不落下乘!”姜萱笑道。
“公子府宴请才士,不外乎饮酒赋诗,击缶鼓瑟,图一男子之乐,不去也罢。”姜钰不喜酒会,往日宗族子弟相聚,嬉嬉闹闹,无个正经,更有甚者,言语轻佻,暗含戏意,令她肚气满腹,久不能泄。
“话虽如此,但公子诸大病初愈,诏宴公族士子,无非冲冲喜气,况他深得君父器重,若开罪与他,恐遭人口实!”姜萱皱眉道。
“姊欲往而往,钰儿不从。”姜钰撅嘴负气道。
“莫耍性子。”姜萱佯怒道:“大公之面岂能拂?你若不应,小白焉能同往?”
“萱姊何意?”姜钰愣神道。
“小白虽为公子,实不受人待见,你真有心助他一臂之力,此番便是良机,以胡人之姿立于中原大国,传将出去,亦是千古美谈也!”姜萱笑道。
“君父已有意,此举怕不妥吧!”姜钰斟酌道。
“自古强者为胜,西燕经千年战乱,傲立不倒,雄风远播万里,世人敬重不过一抹君王血性,大公沉稳冷静,有泰山之安,此人守成即可,却无开疆辟土,雄霸一方之能,君父欲图大业,必不立此人!”姜萱阔论道。
“依萱姊意,小白将有王霸之兆?”姜钰掩嘴低呼,美目四下环顾,生怕被听了去。
先年,君上已有意立公子诸为储,事虽未颁布,众人心知肚明,在此时,姜萱直言君上必不立公子诸,那便是妄议君意,企图教唆,若传入广元殿中,轻者面壁思过,重者交由司寇刑罚。
“欲成王霸,非一日之功,小白深入北狄十数年,脾性定与少时不同,况他此行而来,贺寿其一,其二……”姜萱言至此,忽笑道:“罢了,你且唤他前往。”
“若他不肯?”姜钰忧心道。
“雄鹰莫为冷眼而收利爪,此宴他须去,也必去!”姜萱笑道。
姜钰起身,离了花园,往后庭去了。
清流之下,沿水曲折,三四十步,方见一屋,周遭密林,遍布翠竹,竹遇霜冻,挺立傲然,外人如来,恍如仙居。
姜钰端见房门虚掩,心料三弟未起,却闻屋内传来一道唤声。
“姊何不入内商谈?”
“你已久候多时?”姜萱微惊。
“白不通文武,耳目却聪,钰姊于林中徘徊,又投石解乏,定有事相告,确否?”姜白开门,面容含笑,媚阳下活脱脱一贵气公子,哪见得半点污浊。
姜萱闹了个红脸,嗔怪道:“好个小白,既知姊来,何故假寐戏弄,当真无礼!”
“岂敢岂敢?”姜白赔笑一声,道:“且先进屋。”
“哼!”姜萱秀脚踢开石子,闷气而入。
姜白摇头苦笑,常人言:姜氏二女庄而淑,今怎稚如女童,与他意不和?
屋内从简,无花无木,四相皆空,唯留一方古琴,竹林清响,恍如琴音隔绝,万里尘嚣,不闻似醉。
塌下置蒲团,蒲团旁有一串檀木佛珠,珠圆玉润,透出渺茫灵气。
门虚掩,凌乱几缕冬风,吹得屋内炉火摇曳,腾出万千热雾。
“姊请。”姜白盘坐席上,开了炉上茶罐,倒了一碗茶水,递给姜钰。
“无病无灾,喝甚茶水?免遭一身草气!”闻茶苦涩,姜钰不悦道。
“此非茶,为北狄之物,名冠尾花。”姜白笑道。
“冠尾花?”姜钰自持通今博古,阅览百家名典,医药占卜也略涉及,却不明此草来历。
“北狄荒原,多牛羊而少花草,此花逢十月开花,花开尾处,与地接壤,牛羊只食冠叶,其花得以幸免。”姜白释道:“此花味甜,能驱寒调湿,故回城时带了些。”
“保其身而不显姿容,此花心思,当真妙不可言!”姜钰惊叹一声,瞧着姜白:“若比花,人更胜一筹。”
姜白未语,面色从容,仿佛姜钰此言与他并无干系。
姜钰聪慧,不多问,只将那汤水喝下,果然,味道甘甜可口,比那苦茶作药之物强胜百倍。
俗语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两人席地而坐,论道谈典,别有风趣。
“钰姊知白必往?”姜白道。
“是萱姊。”姜钰道。
“传闻天下才气共八斗,萱姊三斗,钰姐三斗,外两斗群人分之,白微末之士,胸无点墨,自瞒不过萱姊。”姜白自嘲道。
“甚么微末?你乃君父三子,我之族弟,国柱之体,岂为一时不待而自怜?”姜钰气道:“日后休言!”
“白遵姊训。”姜白道。
“随往否?”姜钰问道。
姜白稽首,行至姜钰席前,深躬而下:“谢公子钰。”
见状,姜钰心头又喜又悲,悲喜交加,一喜小白出宫十数年,脾性改而有礼,粗旷达而多趣,二悲宫人亲疏,再无少时围簇,一喜一悲之间,多少唏嘘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