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的人,只能请回。
即便如此,有多少人无可奈何地打退堂鼓,就有多少人打叠精神在门上打探消息。直到一路车马排开众人进了西角门,方才有人大为不满地发作了。
“你说你家老太太和夫人不见客,凭什么他就能进去!”
门上打量了一眼这位四十出头却颇有些落魄气象的官员,口气却一如之前的恭敬客气:“这位大人,那是太医院的林御医,此来是为老太太和夫人请脉的,若是您的医术也一样高明,小的自然立刻就通报进去。”
闻听此言,那说话的人顿时吃了一噎,当下也无颜多留,轻哼一声便悻悻拂袖而去。剩余的人听说来的是宫中御医,你眼看我眼了一阵子,一时也都是散得极快。不一会儿,刚刚还车水马龙的胡同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再没一个闲杂人等。
说是卧床静养的陈澜,这会儿的精神却好得很。虽说本应是隔帘子请林御医诊脉,她却笑说古语有云望闻问切一样不能少,留着云姑姑和柳姑姑在身边。林御医原本还有些局促,但交谈了两句就渐渐安了心。只是等到他诊完脉,说道了两句静养之类的俗话,正要去开方子时,却听到陈澜说了一番大出她意料的话。
“林御医,昔日扁鹊见蔡桓公,因蔡桓公讳疾忌医,由是小疾成了大病,如此教训在前,所以我只希望若有什么不妥,还请您一一言明。医者父母心,我知道,有时候哪怕是诊出了什么不妥来,为了安病者之心,医者往往也不会言明,但不是所有人都不愿听中肯实言的。您一手好脉息,我自然信得过您。”
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柳姑姑,林御医见她微微颔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面色微变之余,不免斟酌着语句说道:“夫人既如此说,我自然言无不尽。夫人体弱偏寒,乃是先天带来的不足之症,但今年以来已经有所好转,但忧思过重,未免精力不够。若是尽力调养,三五年之内自然会有起色,到那时候,后嗣上应当就渐渐无碍了。至于头乃六阳魁首,牵涉极大,我这儿有一套太医院珍藏的按摩法,愿意传给两位姑姑,由她们每日为夫人揉捏相应穴位,如是坚持数年,应当能有缓解之效。但最要紧的是,夫人一定要自己善加保养。”
“多谢林御医!”
陈澜当即站起身来裣衽施礼,见林御医慌忙退避不受,她微微一笑,便示意云姑姑柳姑姑带着人下去另写方子,自己则是站起身来。无意识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突然发觉自己竟是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容颜,她突然挤挤眼睛皱皱鼻子,又大大伸了个懒腰,最后才若有所思摩挲着小腹。
她就是天生劳碌命,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可相比前世的孤零零一个人,今生今世,她却有许多知心知意的亲友,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事到如今,最大的危机已经烟消云散,她是该好好留心保养了!
不消一会儿,柳姑姑就拿着一张墨迹淋漓的药方进来。陈澜接过之后看了个大概,就重新递了回去给柳姑姑,听她解释了其中的药理和分寸之后,自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林御医的按摩法可是已经传了?”
“云姐姐从前就曾经为皇后娘娘按摩腰腿,于这一手上头最在行,所以林御医自是先传她,到时候我在旁边看着再学学就好。”柳姑姑将药方折好放在怀中,就上前轻轻地说道,“夫人,林御医除了诊脉,倒是还顺便说起了宫中的消息,成公公和夏公公都已经放出来了。”
“这还真是最好的消息!”陈澜一下子喜笑颜开,又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林御医出来之前。”柳姑姑看到陈澜高兴,自己也笑开了,“听说,是元辅进言,司礼监曲公公亲自去放的人,两位公公也没吃太多苦头,到御前谢恩时还都有宽慰恩恤,跟着就各自回了原职。据说,之前内库的事情都是有人构陷。”
柳姑姑点到为止,陈澜更没有追问情由,两人目光一对就默契地不在这种犯忌的事情上再作停留。等到云姑姑进来,陈澜便打趣着要先领受一下这新手法。原只是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可是,那两只灵巧的手指在头皮上轻重相济地揉捏挤按,她渐渐地便完全放松了下来,待到一套试过,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禁冲着云姑姑竖起了大拇指。
“要不是林御医事前有言,我还真不觉得姑姑是刚学,实在是舒服惬意极了!”
“夫人喜欢就好!”云姑姑也觉得高兴,口中却谦逊道,“那也是太医院收着的东西好。民间虽也有各式各样的偏方,但要说稳妥,却还得属太医院,毕竟一个不好让贵人们受了损伤,那便是大过失。回头我带个信去给林御医,他大约能够长松一口气了……对了,刚刚我还问过宜兴郡主的事。却没想到,林御医从昨日郡主入宫之后,就一直随侍在郡主身边。”
见陈澜脸色郑重了起来,云姑姑就稍稍弯下了腰:“郡主现如今住在西苑宜春馆,可昨晚上却宿在乾清宫西暖阁。外头正乱的时候,宫中也不太平,竟是有宦官意图作乱,甚至有奸徒意图闯长乐宫。亏得武贤妃早有预备,几个犯事的被乱棍打死,而乾清宫那边一个小宦官才点了火就被抓了个现行。而事发之后,郡主就立时吩咐东西六宫戒严,之后坐肩舆出西华门去了小校场,召集御马监亲军,分头看住了各处要紧地方,尤其是奉先殿和社稷坛,结果在社稷坛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身上搜出了火石等物。”
这些消息应当都是决计严禁泄露的,但如今云姑姑轻而易举从林御医口中问了出来,自然因为陈澜是宜兴郡主的义女。此时听来似乎有些平淡无奇,可陈澜想到宜兴郡主身怀六甲却仍不辞劳苦内外奔波,忍不住为之捏了一把汗。
“娘这性子也真是……”
“夫人也别只说郡主,您和郡主还不是一样的性子?”
吃柳姑姑这一说,陈澜方才有些讪讪的,随即没话找话说似的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干爹和惠心姐姐那儿如何了。”
“夫人尽管放心就是,临安县主那性子,什么亏也吃不了。至于张家二老爷,对于官居几品素来并不算热衷,那通政使之职就是卸下也不会有什么怨尤,兴许更希望能回去好好陪陪郡主和快要出生的孩子。只不过,皇上用人之际,于主管上通下达的通政司更需要自个人,决计不会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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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国公府宜园二门。
尽管昨天就已经回了京,但威国公罗明远直到这天午后方才回来,在家里歇了个午觉,傍晚之前就出了家门。威国公夫人林氏一路送到了二门,只瞧着那辆早就停在那儿的马车,眼神立时移了开来,摩挲了一下小腹,脸上那一丝不自在方才淡了些。罗明远却没理会这些,和一众属下分说了几句,便转身对林夫人说道:“二月就是旭儿的婚事,下大定礼的时候,我尽力赶回来,若是不能,就得请夫人多操心了。家中其他事务,也得劳烦夫人。”
“老爷放心。”
罗明远点了点头,趋前上马正要走,就只见前头甬道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到近前便慌忙跪下行礼道:“老爷,阳宁侯求见。”
“陈瑛?”罗明远闻言一讶,随即就皱起了眉头,“他那么久不曾上门了,这会儿来找我作甚?你可说过,我正要回营?”
“小的提过了,但阳宁侯说,就只是对老爷说几句话,所以在门房上等。”
说话间,二门口听到动静的林夫人不禁眉头大皱。眼见丈夫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随即一抖缰绳策马沿甬道出去了,她立时一眯眼睛,打发了其他的丫头和媳妇就侧头对一旁的蓝妈妈吩咐道:“你知会个人过去盯着,不要去打听都说了什么,只打听陈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和老爷说了多久的话,走的时候又是什么光景。一定要仔细!”
“是,夫人。”
蓝妈妈答应一声正要走,林夫人却突然又叫住了她:“还有,派人去给旭儿捎带个消息,把陈瑛来找老爷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有个数……旭儿对他素来极其防备,我也不喜欢这个人,几个月不上门这会儿却突然来了,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省得。”
见蓝妈妈心领神会地走了,林夫人一面往回走,心里一面暗自琢磨,等到了畅心居的时候,院子里一个妈妈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夫人,宫中贵妃娘娘派了人捎信来,那位小公公正在屋子里等。”
林夫人闻言一愣,随即紧走两步进了正房。然而,那小太监行礼磕头之后说出的话,却让她皱起了眉头。
“昨日一夜惊吓,贵妃娘娘身体欠安,原是想请夫人入宫,只因夫人身体不便,因而便打算求恳皇上请罗淑人。可是,此事到了乾清宫却被驳了。娘娘心中颇为忧虑,所以拜请夫人打探打探,此事可有转圜之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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