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之前一天的朝会上,皇帝提出要南巡江南,结果上上下下无数臣子力谏阻止,到最后总算是说动皇帝收回成命。只不过,天子在前事不成的情况下,却以江南入冬以来多地频频地震为由,命皇四子荆王前往江南巡查。这一条虽是最初引来群臣以孝道反对,可是在部阁重臣集体默许的情况下,也就这么顺顺当当定了下来。
只不过,外间的纷纷乱乱,如今的陈澜都只是听过就算了。小年之后的这几****最为轻松惬意,几乎更胜新婚燕尔的那段时光。因为丈夫不用去朝堂****奔忙,她可以看着他练剑骑射,他可以陪她看书写字,夫妻俩亦或是出门去佛寺道观一览这年前的风光,也能和婆婆一块乔装打扮去大街上亲自采办一回年货。再加上时不时上家里来凑热闹的陈衍,喜欢讲积年趣事的江氏,一家人好不是其乐融融。
因而,对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二个除夕,陈澜远远比去年的这时候更尽心投入。倘若说那会儿的她尚在熟悉这个陌生的时空,那么如今的她就已经完完全全融入了进去,哪怕不能说如鱼得水,睡梦之中却也已经很少再浮起那段并不算久远的记忆。
此时此刻,眼看着几个丫头轻手轻脚地将那一套套精美的碗盘杯盏在桌子上布设整齐,耳听着一个媳妇肃然在身前报着晚上除夕团圆饭的那一道道菜肴,手里捧着一盏茉莉花茶的她只是间或淡淡点点头,并没有再作指手画脚。只在庄妈妈进了门来,说道了晚上放烟花时的诸多布置,她才定下心来仔仔细细听了听,末了便提醒了一句话。
“其他的都不打紧,只激桶和水井等等都要事先看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是,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庄妈妈答应一声正要出去,杨进周就进了门来,随手解下身上大氅交给了一旁的红螺,这才苦笑道:“我原本还想着镇东侯世子孤身一人在京城,二公子毕竟尚未上京,想请了他晚上到咱们家来热闹热闹,结果却被人抢在了前头。你是没看到那时候的样子……”
说到这里,一贯冷峻的他竟是忍俊不禁。陈澜见他这幅模样,白了一眼便冲旁边的东屋努了努嘴,等他先进了屋子去,她方才嘱咐了云姑姑和柳姑姑在外头掌总,旋即才起身往东屋去。一放下帘子,见坐在炕上东头的杨进周除了没有放声之外,那咧嘴大笑的样子着实可乐,她立时快步走到他对面坐下,这才诧异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这么好笑?”
“今天除夕,因皇后故世,所以皇上下旨宫里只摆午宴。结果我到镇东侯府的时候,恰逢荆王殿下亲自登门,邀了萧世子晚上去王府一同守岁。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个听错了,镇东侯身边的那两个书童,还有侍卫和跟进来的那位唐管事……那嘴张大得简直就能吞下一个鹅蛋。萧世子那会儿脸都青了,可荆王殿下竟是又信誓旦旦地说……说这是皇上旨意,为免镇东侯世子除夕孤单一人!我看那唐管事的样子,几乎是想要闯宫质问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倒是萧世子脸色变幻了一阵子,也不知道最后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哪怕是随便想想,陈澜也能描绘出当时是什么场景,忍不住也笑开了,但旋即就冲着杨进周嗔道:“好歹萧世子也是娘和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知道拉他一把……荆王殿下也是的,上一回在护国寺就是一口一个萧郎,听着连我都觉得浑身直冒寒气。”
“荆王殿下就是那性子。”杨进周想想萧朗那时候的表情,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我虽只托了周王殿下的福才见过他一回,可那会儿他对我也是一样的,百般打趣戏谑,要不是我当初在兴和时,曾经见过真正的……咳,就真要被他糊弄了!放心,他既是敢把皇上搬出来,总不至于是假传圣旨,而且看到我居然还打趣说他那王府大得很,要是我愿意,不妨带上娘和你也一块去夜游玩乐,我哪里敢应,只好落荒而逃,很不厚道地把萧世子给扔下了。”
“你你你……”
陈澜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杨进周连说了三个字,几乎连炕椅靠背一块都给带翻了。生怕这笑声引来外头人关注,她只好捂着嘴乐了好一阵子,随即才抬起头没好气地说:“得,今夜无事便罢,若是有事……看萧世子得恨你多久!”
“我都说了此事大可放心,你就别操心了,难道我还会害了娘和你的救命恩人……我就对你实说了吧……”
夫妻俩在东屋拌嘴,虽是竭力抑制,却仍不时有笑声传出,外间柳姑姑正在核对晚间打赏所用的青钱数目,自是频频回头,到最后还是云姑姑看不过去,轻轻拉了她一把,又低声说道:“才只是两个月的新婚夫妻,言笑无忌才是常理,想当初……还不是这样?”
“我知道……只是心里高兴而已!”
两人正这么说着,外间一个媳妇突然打起门帘进来。来人见明间里头的人都对着她瞧,慌忙屈了屈膝行礼,又陪笑道:“小的是二门上打发来送消息的,因见院子里没人,所以就乍着胆子进来了,还请几位嫂子和姐姐恕罪。实是因为外头有人自称是老太太家里的亲戚,说是打江南来的,这回专门上京送节礼。来的是两位妈妈,送了整整两车的东西。”
此话一出,别说柳姑姑云姑姑大吃一惊,就连正在低头誊写账本的芸儿和清点晚上所用瓷器的红螺也抬起了脑袋。云姑姑沉吟片刻,立时问道:“这事情怎么不先去回老太太?”
“是这么一回事,老太太正在歇午觉,是庄妈妈出来,说如今夫人主持中馈,这些事情自然也当先回禀夫人。再说,江家都已经多年不曾走动了,哪里会突然来的什么亲戚,别是打着亲戚的名义送礼,亦或是别有所图。”
听了这话,柳姑姑才点了点头,立时进了东屋禀报。不一会儿,她就在内间打起了帘子,让了杨进周和陈澜出来。因是江家的亲戚,陈澜自然那眼睛斜睨杨进周,却不料杨进周竟是对她摆了摆手:“江家的人我从记事起就几乎没见过,唯一一个也就是我刚回京那会儿的事,上门的时候炫富似的送了一堆东西,说话却还拿腔拿调,结果母亲一声送客,我就赶人了,没什么印象。你是家里的主母,今天本来就事情多,索性就不见吧。”
尽管陈澜也不想惹麻烦上身,可是,这腊月三十的除夕,倘若真是把江南江家前来送年礼的人挡在门外,那动静就比从前杨进周赶人的那一次大多了。因而,思来想去,她暗想连杨氏本家都消除了隐患,万万没有晾着婆婆娘家为人所趁的道理。
“既如此,把人安排到外头小花厅,我这就去见。”
那报信的媳妇也是新进镜园还不到半年的人,刚刚听杨进周这般说母家的亲戚,脸上表情顿时很有些古怪,直到陈澜松口,她才赶紧答应了一声,又步子轻快地转身出了门。
“大年三十的,总得见一见知道什么来意,否则拦了一次还有第二次,没第二次人家也会在你脸上抹黑,你现在可不是刚进京那会儿了!”陈澜三下五除二把杨进周那反对堵回了嘴里,随即笑着站起身来,“放心,这些应付亲朋故旧的事,我最在行。”
见陈澜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东屋里就出来了沁芳和两个小丫头,主仆三个须臾就出了门去,杨进周在原地站了良久,突然二话不说拔腿追了出去。瞧见这光景,屋子里云姑姑柳姑姑面面相觑,随即同时轻笑了起来。
小花厅中,陈澜一踏进门,就看到了那站在左手位置的两个中年妇人,全都是一色的素绸右衽斜襟小袄,青绸掐丝比甲,看上去端庄大方。见着她进来,两人全都忙不迭地上前施礼,又陪笑道:“小的见过夫人。”
“你们是……”
“小的是金陵江家的人,奉命来镜园送节礼。”说话的那圆脸中年妇人毕恭毕敬地上前双手呈上了一份洒金红笺纸,见陈澜旁边一个大丫头接了转送了过去,她便垂下眼睛说,“十五老爷让小的捎话说,从前的事情,是家里对不住姑太太,如今时过境迁,老族长也已经是重病在身,这当年的旧事还请姑奶奶能够宽宥一二。若是姑奶奶愿意见,明日十五老爷会亲自登门贺新春。”
这些旧事江氏只提起过家中逼迫和离改嫁,至于还有那些亲友却只字未提,因而陈澜只淡淡听着,不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迅速扫了一眼手里的礼单。
见上头不是绫罗绸缎就是金银物件,价值不菲,她顿时蹙了蹙眉,随即就问起在路上走了多久,怎么来的。听那中年妇人先提了一句漕河,随即才改口说是陆路走了许久,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她的心里不禁隐隐有了些猜测。正当她试探那位十五老爷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江氏的声音。
“你刚刚说十五老爷……莫非是十五弟亲自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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