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杜玉清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是范斯远侃侃而谈的声音。
“我不过就在学堂上提了一个问题。高先生摇头晃脑地诵《淇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把卫武公说天下独有的仁君,所以我才受不了站起来提问。我问他:姬和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买凶把自己已经立为国君的兄长姬馀骗进墓里,逼得他走投无路自杀,自己登上国君之位,这样一个人,可以称为‘有匪君子’吗?就因为卫武公在执政期间,能够励精图治,察纳谏言,使得政通人和,我们就可以称他为仁君,而忽略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了吗?就因为他协助周天子平息了犬戎之乱,辅佐平王东迁,周平王授予其“公”爵之封,他的一生就是辉煌没有瑕疵的一生吗?可以堂而皇之享受着世人的礼赞了吗?
别人可以忘记,那卫国人也忘记了吗?为什么他们会用最美的语言把他比喻成美玉,比喻成金锡、圭璧来歌颂他?他杀兄篡位的恶行呢,人们就忘记了吗?历史就忘记了吗?
先生回答说:‘只要他以后实行仁政就可以既往不咎。’
我就又问了:‘他兄长姬馀如果没有冤死,怎知他不会是位仁君?不能够做出更伟大的功业来呢?这样一味地对篡位者歌功颂德,以后的人仿效起来是否就没有了心里负担了呢?比如李世民,玄武门事变,杀兄逼父,却因为贞观之治变成千古明君。怎知李建成如果顺利继位就没有一个贞观之治?就没有一个国富民强的大唐?’
先生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只好说我狂悖,把我轰出学堂。我还不想继续在那里浪费时间呢!说是大儒不过是迂腐的酸儒,只知道拾前人的牙慧,人云亦云,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我干脆就回到家里,再也不去国子监上课了。”
杜玉清听到范斯远在那里滔滔不绝为自己辩护,既好笑又好气,多少又有些佩服。经过几天的打交道,杜玉清也多少了解了一些范斯远的为人,此人确实学富五车,富有才学。但也是因为他的才学,他养成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的习惯。他对人有几种态度,
一、恭敬有礼的晚辈。比如对杜三夫人,那个恭谨有礼,让杜三夫人越看越喜欢,三天两头在杜玉清面前提起,说他如何如何好:听到她头疼就送来药丸子,晚间还特地过来慰问,看是否有药效,还给她讲了笑话,排解她的郁结,让她心情舒畅…真是体贴入微。
二、友善的哥哥。这是他对阿眉和阿志,杜玉清是不在此列的,他会带他们去放风筝,带阿志上
树捉鸟,河边钓鱼,上街时会给阿眉带回来一条绑头发的彩缎或者几朵绢花。
三、客气有理的陌生人。对不相干的人他客气有理,他来杭州后,闻风而动来了许多人前来拜访,这些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有的人在他面前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他微笑着不说话,对方以为他赞同自己更为得意。后来那人离开,有其他人就问范斯远:你认同他的观点吗?范斯远傲然回答:这样狗屁不通的人,我驳斥他都懒得,就当成是街上不相干的在说话吧。那人晕倒。
四、居高临下,恃才傲物的才子。对有些他认为尚可以交流的人,他说话就直言不讳,甚至呛得人说不出话来。一次,杜玉清有一个书本上的疑问,恰好先生不在,就请教范斯远。范斯远看了看她,说:“你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气得杜玉清扭头就走,哪怕范斯远后来有些反悔,跟过来和颜悦色地回答了那个问题,算是道歉,杜玉清也再不向他请教问题了。
杜玉清对范斯远学问的看法也是矛盾而迷茫的,他确实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看问题很有深度,有自己独特的视角,但常常又很偏颇,让人迷惑。但有一点杜玉清是很清楚地明白的,范斯远对历史史实的掌握和深入的思考是自己无法企及的,这一点必须向他学习。
听见动静,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杜玉清竟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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