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戏台上拉开了帷幕,现场的嘈杂之声渐渐地散去。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出现,站在戏台的角落哭泣,她是一户官家的小姐,可惜父兄因得罪皇上,被抄家灭门,而她也沦落成了官妓,在青楼接客。
莫颜对这种老套的剧情没有感觉,她一直观察万俟玉翎的表情,见他双眼看着前方戏台,可明显心思不在上面,眼神清澈冷凝,寸寸成冰,夏日里坐在他身侧,真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戏台上,官家小姐正在被青楼老鸨毒打个半死,不得不接客,遇见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书生第一次来青楼,脸色通红,二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书生付了银子,而官家小姐认为书生是个君子,如抓到救命的稻草。书生得知小姐的身世,十分同情,二人约定等书生考上了进士,便回来给小姐赎身。
书生与小姐分别之时眼泪汪汪,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啜泣声,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最喜欢才子佳人的故事,整日悲伤春秋,前身就是其中一位,可能是狗血剧情看多了,莫颜打了一个呵欠。
男子的誓言和承诺,能做得真?何况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指望一个人的同情和良心,不如靠自己。果然,小姐日思夜想,书生真的考上了探花郎,可一去不复返,当年的约定早已成空。
“真是无聊。”
莫颜摇摇头,见万俟玉翎看过来,她解释道,“这位还是官家小姐,心思单纯,可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书生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就算不遵守约定也在常理之中,为何身后的小姐都在谩骂书生负心?明明是这位小姐自己愚蠢。”
从头到尾都在指望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那人没有履行承诺,就成了天下第一负心汉,真真可笑。
“你真是与众不同。”
万俟玉翎轻叹一声,和莫颜接触增多,发现她的思想独立,内心强大,他在想,虎符交给她,或许是一个最最正确的决定。
这出戏还没有唱完,场面却发生了突变。一群戏子打扮之人突然从后台处冲出来,众人眼冒寒光,手拿着刀剑,整齐划一地冲着万俟玉翎而来。
“啊!”
不过是一瞬间,身后的小姐们尖叫这四散奔逃,一时间,瓜果茶碗,桌椅板凳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啊?你们哪来的,咱们并没有点这出戏啊!”
吴知府的独子脸吓得苍白,颤抖着身子,突然身下多了一些泛黄的液体,他哆嗦着道,“各位壮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要银子还是要美人?”
“要你的狗命!”
为首的正是唱戏的女子,她眉眼一厉,嫌恶地瞪了一眼知府独子,抬起砍刀,直接削掉了他的人头,一个硕大的脑袋正好轱辘到莫颜的脚下。
“呜呜,就知道没好事。”
对方手里都有刀剑,莫颜灵活地站起身,抄起一把椅子,躲在万俟玉翎的身后,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希望皇叔大人能暂时做一段时间的挡箭牌。
“翠花,你还在愣神,一会儿你家小姐就要见阎王了!”
莫颜快速地卸下了椅子腿儿,从万俟玉翎身后扔向前面的刺客,阴差阳错,正好打到一个刺客的头部,或许莫颜用力太大,那人赚了几圈,栽倒在地。
“这手法,真是太准了!”
有万俟玉翎在前方挡着,反应过来的洛祁在后方,把莫颜保护在中间,她一直不停地卸椅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打着,扰乱阵型,砸到两三个倒霉蛋。
万俟玉翎不紧不慢,为了保护莫颜,几乎站在原地没有动,十分从容,来一个解决一个,莫颜想看到必杀技一直没用上,而洛祁吊儿郎当,出手狠辣,几乎都在抹脖子,一会儿地上滚着好几个人头。
吴知府正瘫软地坐在树下,挪动不了身子,他看着自己独子的尸身,痛哭流涕,悔之晚矣,这些戏子是他请来的戏班子,在他的别院刺杀南平王,他跳进黄河洗不清。都怪他贪婪,不然怎么会招惹这尊瘟神,又白白地丢了独子的性命!
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戏班子这些人被全部解决,一个不剩,莫颜看着地上的尸身,有一种上前翻找银子的冲动,她觉得这个是很不好的习惯,若不是跟着万俟玉翎,哪有这么多事。
“你查探一下,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印记?”
万俟玉翎神色未变,可言语中带着调侃,那夜在仙客来,他就在隔壁,黑暗之中,莫颜摸索着尸身,正在翻人家身上的银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吧,颜颜,这应该由小爷代劳。”
洛祁阻止了莫颜,他刻意忽略她为什么不怕,没有尖叫的跑走,刚才解决这群人,洛祁能感觉到莫颜很兴奋,一直在身后对着这些人放冷箭。
“咳咳,重点翻翻里衣的内兜,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莫颜有了经验,站在一旁指导洛祁,而洛祁认命的翻看,最后一无所获,这群人太穷,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
善后工作交给李德,一行人回到了客栈,洛祁皱眉,大越的形势比大吴更复杂,万俟玉翎的呼声太高,身为皇叔,地位尴尬,早已经功高震主,这次刺杀,不一定是哪方势力派来的。
莫颜觉得应该不是皇上万俟御风,现在因为皇后一事,已经快纸里包不住火了,大吴得到消息,没准引发两国战争,而大越朝廷重文轻武,良将难寻,一切全靠万俟玉翎。这个节骨眼上,傻子才会派人刺杀,可大越,希望万俟玉翎消失的人太多。
“还有两天,两天之后,我们分头走。”
万俟玉翎打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有大越城池的分布图,众人可以顺路多走几天,可他预感到,今日这场刺杀,不过是一个开始,为了保证莫颜的安全,众人必须分开。
“从这里向西,约莫十天便可到达颍川。”
万俟玉翎已经安排好,一行人在路上食宿等均有人接应,毕竟莫颜身上带着虎符,首先要保证她的安全,而他则向岔路的另一个方向,接下来一切都在安排和算计中。
洛祁是大吴人,不好说什么,他一直沉默着,最后道,“万俟,你放心,皇姐一事,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我洛祁在,定不会为难大越。”
一路上都和南平王同行,猛然得知要分开,莫颜并没想的高兴,他虽然总是招惹麻烦,但却有解决麻烦的能力,而她和娘亲继续行程,不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遇见危险。
可是既然决定之事,定无改变的可能,还有两天时间,莫颜想找个机会单独和万俟玉翎聊聊,既然虎符在她这里,她不可能什么都装作不知道,继续做她的草包小姐。
这边,莫颜正在为未来的路途担忧,而京都,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丧钟,莫中臣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眸里闪过深邃的光,皇后薨了!确切地说,皇后薨的消息走漏了,大越不得不使用丧钟。
林府上,林苗月正沉醉在那夜的温存之中,穿着喜服的那个月夜,她提前做了新娘,和袁焕之在闺房的床榻上,有了第一次,开始很痛,后来她迷失在那种快感里无法自拔,只记得自己喊着“袁郎”,一遍又一遍地叫喊。
从那天开始,她的眉眼含水,每一天都过得如此漫长,只要再有几天,她就可以嫁到护国将军府上做少夫人,和袁郎极尽缠绵,成为京都小姐们羡慕的对象。
丧钟打破了一切,包括她的美梦。林府首先在府外搭上了吊唁的棚子,林苗月身上的红色衣裙换上素气的白色,她怔怔地坐在床边,不言不语。
“小姐,您好歹用点粥吧,若是这样,袁小将军担心,会怪罪奴婢。”
节外生枝,之前的担忧成了现实,皇后薨逝,京都百姓吊唁七七四十九天,三个月内禁止嫁娶,停止一切饮宴,等一会儿,官家夫人还要带着小姐们到皇宫门前哭灵。
林苗月抬了抬眼睛,精气神像被抽干了一样,她突然有些惧怕,皇上赐婚的婚期不得改变,因为皇后薨,婚期后移,需要重新择选日期,并不是等三个月的事儿,而且她和袁郎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若是怀有身孕的话……
“小姐……”
见林苗月不答话,丫鬟再次催促,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她不晓得自家小姐为何如此模样。
“那夜,打发你不用服侍,本小姐和袁郎……和他……”
林苗月脸颊通红,瞬间说不下去了,她扶着桌椅起身,走到梳妆台处,打开一个上锁的小箱子,上面是一个点着红梅的白手帕,正是贞洁的象征。
“小姐,您……”
丫鬟大惊失色,立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小姐,您怎么能如此糊涂啊!”
“情之所至,事到如今,可有补救的法子?”
林苗月对那天之事没有半分后悔,是袁郎让她体会了做女子的快乐,她与他一起攀上极乐巅峰,依偎在她温暖的胸膛,可恨的是皇后,早不死,晚不死,非要等到她成亲之前,平白添了晦气。
“呜呜……”
丫鬟失声痛哭,更多是惧怕,若是让老人夫人得知,小姐最多被送到庄子上住一阵子或者禁足,但是她就没命了,不是被乱棍打死,就要被撵出府,嫁给一个又老又瘸腿的。
“哭有什么用?快帮我想法子吧。”
林苗月招呼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去护国将军府送信,想见袁焕之一面,二人商讨一下。
“小姐,若是隐瞒还是可以的,就怕您大了肚子啊!”
丫鬟眼神闪烁,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心道:小姐,您可不能怪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被知晓,她焉有命在!
“所以说,让你想办法!”
林苗月站起身,在房内走了一圈,又喝了一大碗茶水,这才有了点精神,“听说民间有避子汤药,能不能想办法弄来一些?”
“这个交给奴婢。”
丫鬟连忙保证,避子汤都是在行房后数小时内服用,可小姐这事都过了几天,就算服用避子汤,也没有药效,为了稳妥起见,她只能找一个姐妹帮忙。
那个姐妹是同村的,在青楼洗衣,做最下等的工,以前听说青楼的姑娘们服用一种超强的避子汤药,都是秘方,只要喝上两次,一生受孕的几率都很渺茫。
从前,李月娥曾经委婉地找过她,提出类似的要求,那会她一心想跟着自家小姐陪嫁到护国将军府,没有答应。如今,这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告密李月娥,从中获取信任,得到丰厚的报酬,等一段时间,她就想办法给自己脱了奴籍,带着银子远远地逃离。
京兆尹后衙,李月娥听到了丧钟,立刻神清气爽,最近去永平侯府上找夏若雪,在她不厌其烦地打探之下,终于得知,皇后娘娘根本不可能活过七月十五,那么林苗月和袁小将军的亲事出现变故,刚好成全她。
李月娥眼中得意,却没表现出来,她平时喜欢穿白衣,听到丧钟也不用换衣衫,对着梳妆台卸下首饰钗环,有丫鬟来报,林府上林苗月的贴身丫鬟绣儿求见。
“绣儿,可有要事?”
李月娥见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挥退所有的丫鬟,她挂着一抹舒缓的微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李小姐,您上次找奴婢所说,奴婢想了想,决定答应。”
绣儿不傻,为了卖人情,没有提林苗月已经和袁焕之欢好。她解开身上的衣衫,上面全是红色的鞭痕,这是前几天林苗月打的,到现在还红肿着,有些地方已经发炎了。
“哎呦,可怜见的,好好的身子,怎么打成了这副模样?”
李月娥吃了一惊,更加笃定绣儿的诚意,立刻从抽屉找了一盒药膏,亲手帮着绣儿抹药。
“奴婢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小姐她……”
绣儿想到以前的日子,胆战心惊,觉得越发无趣,小姐什么都瞒着她,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今日是因为皇后娘娘薨了,才坦白和袁小将军苟且一事。
“奴婢就想着,等这件事过去,能多得银钱,远走他乡。”
绣儿表明自己的意思,她来找李月娥,定是有所图,不然对方也不能放心,二人是合作关系,李月娥出钱,她出力。
“没有问题,本小姐不会亏待于你。”
李月娥从抽屉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绣儿手中,笑道,“这银子你拿着,关于药,不用去找你那个姐妹,多一人知道便多了一份危险,从这里拿药。”
青楼的药效不过尔尔,有经验的郎中还是能帮女子调理好身子,但是她这里的秘方不同,一次便可让女子一辈子无法有孕,药效霸道。
“等事成之后,一千两银子。”
李月娥不可能那么相信绣儿,二人约定,等下药之后,绣儿负责骗林苗月出门,到朱雀南街医馆号脉,那里她娘的陪嫁铺子,都是自己人。
“事成之后,你脱离林府,本小姐可安排你离开京都。”
李月娥再次抛下了诱饵,其实她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既然敢做,就要做到天衣无缝,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绣儿连连点头,故作欣喜,实则她才不相信李月娥,这种人心狠手辣,对林苗月都敢下狠手,何况她一个籍籍无名的丫鬟。
永平侯府,夏若雪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宫内的消息,她起身洗漱,最近装病,却得了真病,一直不见好,喝了十来天的苦药汤,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皇后娘娘的事情终于还是传出去了,比她想象的早了些时日,看来有些幕后之人已经坐不住,最近要开始大动作,她不禁担忧远在路上的南平王,也不知心上人此行是否安全。
春情打来一盆水,内心欢喜,皇后薨了,代表袁小将军和林苗月的亲事要无限期拖延,若是袁小将军能娶自家小姐就好了,到时候她陪嫁过去,开脸儿做个小妾,以后有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不用发愁。
“小姐,表小姐真是太走运了,回了乡下的穷地方,哭灵都不用去。”
春情扭着蜂腰,言语间酸溜溜的,那个墨香也不用跟着主子大热天的跪倒青石板上,真真走运。
“不用哭灵,不代表就安全。”
夏若雪好心情地对着铜镜梳妆,这一路凶险,谁晓得会不会发生意外,没准来个有去无回,被山匪劫到半路上,或者失去清白之身,以后看莫颜怎么在京都混,她在想,等哭灵这件事过去,用不用继续散播一些流言。
“可是小姐,林小姐和袁小将军的婚期拖延,是不是表小姐有机会了?”
春情知道自家小姐冰雪聪明,她在想怎么引导小姐对袁小将军有兴趣,她相信,凭着自家小姐的计谋,斗一个林苗月十拿九稳,说不准就真的顶替林苗月,嫁到护国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