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来送帖子邀请二人去县里做客,以前她是不愿意的,这次说什么也要让夏若雪离开,这样她自己在村里,想干什么干什么,也不用时刻躲避表姐探究的眼光。
“两位小姐,小人不请自来,实乃惭愧,是我们小姐闹着,想请两位小姐上门做客,她说,和夏小姐非常投缘……”
徐旺的女儿今年十四,和二人年龄相仿,是个娇气的,受他爹影响,极其势力,喜欢钻营,之前听说莫颜是个御史千金,她急着巴结,下了帖子邀请莫颜上门,谁知道过了一个多月没动静。
私下里,徐娇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京都的千金就了不起?这里是颍川,她爹才是颍川的知县,在这里,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前几天接待了夏若雪,徐娇很兴奋,永平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呢,非常和善,通身的气派,而且爹爹也说过,夏家是京都顶级的勋贵,若是攀上了,可了不得。
“上次和徐小姐说好去做客,一直没腾出来时间,这次就却之不恭了。”
夏若雪笑眯眯地,心里高兴,实际上这几天已经受够了在靠山村的日子,天啊,晚上墙壁上爬进来一只壁虎,偶尔有硕大的黑虫子,吓得她几乎不敢呼吸,这种乡下的粗陋地方,怎么住得下去?
陈婆子和王婆子整日吹耳边风,加上吃食不合胃口,夏若雪终于忍受不住,她一直在等徐娇派人送帖子。从前是心理有阴影,担心不安全,现在想想,在县衙后宅做客,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表姐,家里事忙,我答应娘亲要练习绣花,就不去了。”
莫颜见夏若雪意动,笑眯眯地道,“徐小姐一定会好好接待,那边条件要比村里好多了。”
“那好吧。”
夏若雪点头同意,表妹莫颜一向有些高傲,不喜欢和人接近,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嘱咐王婆子和陈婆子收拾几件衣物,夏若雪迫不及待地跟着徐管家一起上路。
等人走后,莫玉立刻关上了大门,一脸得意地站在院中,大笑三声,事儿精终于滚蛋了,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否则这几天家里人过得叫什么日子,连吕氏对夏若雪都很不喜,到底是她的亲戚,不好说什么。
“堂姐,看把你高兴的,万一表姐她住了两天就回来呢?”
莫颜抿嘴笑,其实夏若雪在家里也有好处,有时候夜晚会来黑衣人,从前的目标是她,现在变成了表姐,帮助她阻挡好一部分的视线,让她日子轻松不少,这也是她一直忍受没采取行动的原因。
“放心吧,颜颜,这次要多住些日子。”
莫玉很笃定,坏坏地一笑,莫颜就知道堂姐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不过夏若雪倒霉,她乐见其成。
这边,夏若雪的马车刚行驶出村口,前面的路越发颠簸,车顶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打在夏若雪的脑袋上,突然,对面的陈婆子尖叫一声,“啊,虫子!”
“哪里?”
夏若雪快速摸着自己的头发,不摸还好,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壳子,立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紧接着,感觉到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霎时间惨叫声响彻马车。
“夏小姐,怎么了?”
徐管家不了解情况,赶忙打开马车的车厢,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车厢内,夏若雪和两个婆子衣衫不整,在车凳上还有黑漆漆爬着的虫子,这些虫子在靠山的地方很常见,可是密密麻麻都聚集在马车内,便有些惊悚了。
“对不住,冲撞了夏小姐。”
徐管家在夏若雪雪白的胸脯处看了一眼,不愧是顶级勋贵的千金,虽然相貌平平,但是肌肤滑嫩雪白,若是能摸上一把……眼前的虫子打断了他脑海中的旖旎,等夏若雪主仆三人穿戴整齐之后,他带着手下人进入马车内驱赶虫子。
“小姐,这么多的虫子,咱们以后可不要回那个鬼地方了!”
陈婆子和王婆子趁此机会劝说,夏若雪惊魂未定,见状只能点点头,心里寻思到底是不是那个莫玉所为,那个乡下丫头一直和她不对付,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哼,听说这次要跟着表妹莫颜一起上京,有账不怕算,夏若雪心里给莫玉狠狠记上一笔。
莫玉早就看不惯夏若雪,一直想要报仇,就算知道夏若雪的想法也无所谓,最多被家人要求道歉,也不会怎么样,所以莫玉毫无顾忌,什么猴子的千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喜欢看耍猴。
“哈哈,堂姐,真有你的!”
莫颜捂着肚子,差点笑岔气,难怪最近堂姐总是神出鬼没,原来在这等着呢,想必夏若雪一定恨透了,为了面子还要装作不知情,真真好笑。
“所以这次她会住很久,颜颜你放心做药丸吧。”
莫玉心眼实,却不傻,知道莫颜有些小秘密不想让夏若雪知情。堂妹配置了一些简单的药丸,她分给村里人一些,前几天有小娃染上风寒,吃了几粒就好了,都没喝苦药汤子。
在院子的一角,墨冰正在擦汗,看着活蹦乱跳的几只小兔子,她冷漠的脸上,第一次绽放了笑容。莫颜的关于行医的理念影响到她,正好前几天,在后山抓到一只快生产的母兔子。
莫颜提出剖腹取子,帮助母兔生产,墨冰觉得实验可行,二人合力,墨香在一旁当助手,在母兔的肚腹侧切,取出小兔子之后缝合。
切口的位置要避开大量血管,还要给母兔实施麻醉等,做起来很不容易,幸好成功了,无论和母兔还是小兔子都存活下来,最近一段由墨香和村中人家要来羊奶喂小兔子。
“小姐,成了!”
墨冰忍不住喊了一声,喜形于色,莫颜也跟着开心,这只是主仆二人的实验而已,背着家里人,否则得背上道德的枷锁,村中人会打兔子吃,但是对怀孕的母兔子格外宽容。
“虽然成了,让人们接受太难。”
莫颜叹了一口气,她开始到大越,总想着治病救人,所以很努力地辨认药材,还想给自己找个良师习医。但是见识到现在人们的想法之后,她只能哀叹一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让人们接受剖腹取子,简直是不可能的,活下来的孩子和女人会被认为是妖孽,不烧死就是好的,这时代的人就是那么愚昧,宁可母子双亡,也不会接受。
所以剖腹产,开展起来阻力太大,尤其是这种闭塞的小山村。莫颜很想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什么,但是她发现目前没有这个实力,除非她身居高位,或者成为神医,否则,谁会信服?
“小姐,您不必担忧,百姓们早晚会接受的。”
此刻,墨冰真正接受了莫颜,这声“小姐”也叫得格外真诚。时代总是向前发展的,几十年之前,针灸还不被人认可,认为是天方夜谭,在多次测试可以治病之后,针灸成为一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只有德高望重的郎中才会此术。
值得一提的是,大越已经有类似麻沸散的药剂,有口服和外用,口服之后和迷药的效用一般,会使人短时间的失去知觉,昏迷过去,而外用效果要差些。
“是啊,或许会有那么一天。”
天下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世道艰难,女子的地位低下,很多女子出嫁,不过是个生产的工具而已,男子薄幸,死了发妻也不怕,有银子还能娶个小的,莫颜为时下女子不平,就算不是现在,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莫颜带着墨冰做试验,墨香只能跟着打下手,从开始的哆嗦,到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利索,偶尔还能把解剖的兔子快速缝合,她的接受能力很快,这是莫颜决定培养她的原因。
“颜颜,颜颜!”
莫玉脸色涨红,飞快的跑进院子,由于着急,被脚下的石子儿绊得一个趔趄,她顾不得自己,急促地问道,“墨冰是不是会医术?快快跟我来!”
莫颜头一次见到堂姐这么着急,又提到的医术,她让墨冰跟着,自己在后面收拾小药箱,包括一些麻醉粉,手术用品,止血药粉等等,带着墨香,跟了上去。
刚好是午时,村里人正在歇晌,莫玉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催促,“墨冰,你会不会接生?”
村中有一个张婶子,人非常好,她男人以前是猎户,和莫玉的爹爹关系不错,自家大哥莫轻云的打猎本事,就是和那猎户学的。
可惜好景不长,猎户得了疾病而死,他死的时候,张婶子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孕,后来才发觉,村中人误会张婶子偷汉子,对她颇为不喜,平日根本就不上门,见到她也不打招呼。
张婶子已经三十多岁了,一直没孩子,这是头胎,本来她忍不住风言风语,丈夫又没了,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可为了香火和腹中苦命的孩儿,一直在忍受。
平日为了避嫌,大伯也不好去探看,大伯娘隔三差五的去看看,送点吃食什么的,如今张婶子月份大了,得养好身体,按理说,距离生产日期还有一段时日,谁想到午时莫玉替娘亲送吃食,看到张婶子正在地上起不来,下身一滩水,似乎是羊水破了。
村中没有稳婆,又对张婶子有看法,莫玉怕被拒之门外,只好跌跌撞撞跑回自家,正好家里没人,去镇上为她大哥的亲事采买用品了。
张婶子家里没有地,原来男人是猎户,家境也算不错的,家里就在村西头,周围也没什么邻居。莫颜听说张婶子的男人原来总是给家里送肉,那会家中艰难,爹爹还在考进士,曾经得到过帮衬。
所以这次回村,吕氏曾经去看了一眼,送过去一些东西,莫颜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总不好到寡妇家中做客。
院子不小,院中有一片小菜地,被打理得不错,家中还有几只下蛋的老母鸡,虽然是泥抷屋子,外面看起来很新,上面铺着砖瓦,算算张婶子的男子故去不到一年而已。
“堂姐,你去守门,千万不要让人进来。”
莫颜进门之后,开始指挥,若是按照莫玉的形容,羊水破了,必定会难产,三十多岁在这个时代算高龄产妇,又是头胎,情况不容乐观。
“墨香,你去灶间烧火,墨冰跟我一起。”
张婶子已经被扶到了床上,捂着肚子,表情不停地变换,似乎想对莫颜说什么,她的嘴角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中带着痛苦和绝望。
“别怕,定能顺利生产,不过今日所有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如果是别人,莫颜要考虑一下,张婶子不同,第一,她没有亲人,家中距离村民不近,第二又是个寡妇,对自家有恩,该帮一把还是要出手的。
张婶子没说什么,用力点点头,被莫颜灌了一碗红糖水补充体力,里面还加了两个卧鸡蛋,手术之前要确保病人有力气。她在一旁和墨冰准备消毒用具,止血的丹药和药粉,缝合的羊肠线。
起初,缝合只是为了配合解剖,所以莫颜一直用鸭肠线,因为比较常见,但是缝合之后,不利于人体吸收。所以为了改良,莫颜制作了羊肠线。
羊肠线是现代手术常用的缝合线,其实大多是用牛肠制成,这个时代的牛为生产工具,是要到衙门上档子的,禁止宰杀,说来也巧,前几天村中的一头小牛被几头山上下来的野猪围攻,野猪凶猛,顶破小牛的肚子,小牛脆弱,很快咽了气。莫颜让墨香给了养牛的人银子,弄来了一副牛肠子,这不刚做好,便要派上用场。
“张婶子,无论如何,要挺住。”
莫颜安慰了几句,觉得剖腹取子这件事情比较凶险,得提前告知,万一人家不愿意,不是白忙了一场?说完大体流程之后,张婶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小姐,您只管取子就好,只要他活着。”
“放心,我一定尽力。”
莫颜再次感受到母爱的伟大,这个时候,张婶子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只要肚子里的小的能活下来就好,她甚至开始说自己的遗言,拜托给小娃找个好的养母。
“好了,先喝下这碗汤药。”
时间紧迫,汤药来不及改良,手术中多少会有些痛楚,只有莫颜和墨冰两个人,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都在眼中看到对方的坚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姐,奴婢已经烧了很多水,让奴婢来帮忙吧。”
墨香做了一个深呼吸,进入房内帮忙,她已经收拾好隔壁的房间,只要张婶子顺利生产,就把隔壁的房间作为月子房。
“好,开始。”
莫颜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前世是法医,可没有帮人接生过,但是在医学课上曾经学习过,对此并不陌生,剖腹取子并非想的那么容易,清洗,消毒,麻醉非常重要。
首先要切开腹壁,光是这一个动作,已经让莫颜出了不少汗,墨香拿着帕子,不停地帮着自家小姐擦汗,心中也是忐忑的,希望张婶子母子平安,能挺过这一关……
“张婶子,小娃出来了,是个带把的!”
过程有些曲折,好在安然无恙。墨香非常高兴,见张婶子还有点意识,呼唤了一句,小娃刚出生,嘤嘤地哭了个不停,看着红红的,像个小老头一般。
张婶子强迫自己睁开厚重的眼皮,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然后脑袋一侧,晕了过去。
墨香唬了一跳,正准备放下胎儿去查探张婶子的鼻息,被莫颜阻止,“不过是脱力昏迷过去而已。下面开始缝合。”
缝合才是重头戏,伤口能否感染,都要看缝合的技巧,莫颜喝了一口红糖水,眼睛盯着上面的伤口,谨慎地一针一线缝合起来。
手术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几个时辰,等莫颜缝合完毕之后,屋内已经点燃了油灯。多亏这段时间一直习武,否则,莫颜一定会先于张婶子倒下去。
床榻上,张婶子已经发出匀称的呼吸声,术后护理很重要,加上要坐月子。也是张婶子会赶时间,距离一行人离开,约莫也要一个多月,足够帮衬。
“糟了,这个时间没回去,爷奶一定着急!”
莫颜擦了擦汗,刚才聚精会神的手术,耗费大量的精力,此刻她的衣衫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姐,您安心,奴婢已经回去通知了,就说您到徐家做客,今夜不回去了。”
墨香没办法,剖腹取子的事情太惊悚,自家人也要瞒着的,莫玉一直在门外守门,不清楚情况,刚刚墨香已经找她谈过,这件事要保密,因为自家小姐是未出嫁的闺女,传出去进了产房,名声还要不要了!当然,也不是让莫玉对家人说谎,只是暂时隐瞒,过几天坦白墨冰会医术,帮着平安生产就好。
“墨香,你做的很好,那么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墨冰就好。”
莫颜脱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用帕子擦擦汗,一旁的墨冰也没好多少,刚才的一切,给了她深深的震撼,之前二人用兔子做了实验,并没用在真人身上。
“小姐,奴婢已经在厨房炖了滋补的鸡汤,您和墨冰先补补吧,有很多,给张婶子留一些。”
墨香像个小管家婆喋喋不休,见天色已经晚了,不好多留,她得回去看着莫玉,以防止那个心眼直接的人说漏嘴。
“知道了,对了,明早过来的时候把丽姨送我人参切上几片。”
百年的老山参,最是滋补,莫颜虽然舍不得,但是救人命,她不会小气,特地嘱咐了墨香几句。张婶子还在昏睡,呼吸匀称,看着问题不大,墨冰到村里人家偷了些羊奶,灰头土脸地回来,好不容易才把哭闹的小娃哄睡了。
“墨冰,你也累了,今夜我看着吧。”
张婶子半夜醒来定会感到腹中饥饿,得留一个人守夜喂鸡汤,手术的第一天比较凶险,还要给伤口上药,防止感染。
“小姐,还是奴婢来,您歇着。”
墨冰说什么也不肯,小姐已经连续忙了几个时辰,她实在舍不得,再说墨冰以前做暗卫,习惯在夜里出没,体力异于常人。
“那好,若是发烧,一定要叫醒我。”
莫颜没推辞,草草喝了一碗鸡汤,又洗漱了一番,倒头便睡,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疼,只要沾上床就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