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墨冰见状,让莫颜和墨香帮忙,她背着莫轻雨,而后花园一角的血迹也需要有人打理。墨冰吹起胸前的哨子,很快,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自觉打扫现场,抹去痕迹。
“先带着人到我的房间。”
后花园离莫颜的院子最近,二哥在前院,穿过垂花门没准会惊动家人,再说她那里有药箱,要赶快给二哥查探一下伤势。
屋子里点燃炭盆,暖暖的,墨香去茶水间打热水。家中的开水多,几个人练功之后,需要洗漱,墨香兑了些凉水,给莫轻雨擦洗伤口边上的血迹。
“二哥,你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妹妹再找你说话。”
油灯下,莫轻雨苍白了脸色,他头上都是汗水,对着莫颜轻轻点头,用微弱的声音道,“颜颜,别告诉爹娘。”
“恩,不告诉他们。”
莫颜点头答应,二哥伤势严重,必须及时救治。她先给二哥喂了点汤药,莫轻雨很快沉睡过去,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有两处致命伤,其中一处在前胸,一处在肋下。”
趁此机会,墨冰已经脱掉了莫轻雨的上衣,白色里衣被染红,上面有被刀剑刺穿的痕迹,有些是旧伤,血已经粘稠,把里衣粘在了伤口处。
“用剪子。”
莫颜点亮了屋中所有的蜡烛和油灯,墨冰和墨香二人有了经验,在一旁打下手。好在前几天买到了牛肠子,莫颜做了羊肠线。
伤口上有泥沙的痕迹,清洗起来很是费力,生理盐水莫颜准备的不多,这需要蒸馏,古代的设施有限,做起来麻烦,想不到刚得了一小瓶,就要给自家二哥用上。
“墨香,你去把窗户上的遮光帘放下,然后找出丽姨送我的人参,切片给二哥熬汤。”
屋中明亮,莫颜怕家人在深夜路过小院。窗户上有一层遮光的帘子,是夏日里午时休息用的,正好派上用场。这样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微弱的光。
墨香点头答应,手脚麻利的出门,这边,莫颜已经穿针引线,开始为二哥缝针,都说医人者不自医,面对亲人也是如此,莫颜双手发抖,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缝了两针,她便满头大汗。
“小姐,不如让奴婢来吧。”
墨冰经常解剖兔子练习缝针,对此很是熟练,她主动抢过活计,要比莫颜速度快一些。
莫轻雨遍体鳞伤,除去两处致命伤,还有无数处小伤口,不需要缝针的,莫颜已经清洗好,她在一旁涂抹上止血消炎的膏药。
“小姐,您别担心,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
莫轻雨的伤势,比暗三严重,又没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缝针之后,他的呼吸开始不均匀,有发烧的趋势。
“我知道,我没事。”
灯光明亮,莫颜低垂着头坐在床边,她眼角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莫轻雨的脸上,虽然知道二哥有秘密,这趟远行必然有危险,可是她没有阻止,现在自责不已。
“二哥一定会没事的。”
莫颜不停地重复一句话,她满脑子都是二哥从前宠溺的神情,他说,她是他莫轻雨的妹妹,京都谁若是欺负她,不管男女,都要给那个人好看。在她没有出嫁前,会一直保护她。
“颜颜,谁欺负你了?告诉二哥。”
温热的眼泪滴在莫轻雨的脸庞,让他恢复了意识,睁开眼,见到莫颜双眼通红,正在抹着眼泪,他的眼中浮现一抹心疼之色,语气不自觉地柔和起来,“这么大还哭鼻子呢。”
“你这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呢!”
莫颜立刻呛声回去,她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压力,哇哇大哭。在现代,没有什么亲人,她唯一的工作,就是面对尸体,为死者说话,那些亲人悲痛的模样,她虽然能理解,却不能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对她来说,人有生老病死,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穿越之后,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和爱,莫颜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想活着,也想让家人快乐的生活,这是唯一的心愿。她努力变得更好,掌握更多的技能,不全是为自己,也是为家人。
从京都到颍川的路上,莫颜遇见过刺杀,尝过苦头,帮助别人看伤,救过人命,对此她很淡然,她还是那个内心强大的女法医,可是今日,在看到二哥满身是血的倒在后花园,她实在无法压抑自己。
“颜颜,二哥没事,二哥保证以后都不会受伤。”
莫轻雨忍着疼痛,轻笑出声,用手抚摸着脸颊,自恋道,“还好挨刀的不是脸,我就怕那厮嫉妒我的容貌,若是容貌受损,京都有多少小姐要悲痛欲绝,对着月亮抹泪了!”
“噗……”
莫颜破涕为笑,这是她的二哥没错,自诩是京都第二美男,他只承认自己比不过南平王,在东城最帅的,吃饭都靠脸付银子,只要出门,定能收获荷包香囊若干。
“颜颜,你都不知道别人多嫉妒你有这么玉树临风的二哥。”
麻药的劲儿过去一些,莫轻雨疼得呲牙咧嘴,仍旧不忘记吹嘘,他见到是在莫颜的内室,松了一口气,全家人,他最怕大哥莫轻风,那和尚念经的劲头一上来,谁也受不得,只想自己变成聋子才好。
“颜颜,大哥不在府上吧?”
莫轻雨装作心虚的模样,他已经脱力,浑身发热,随时可能昏迷过去,一直靠着毅力强挺着,他要装作伤势不重,很轻松,这样让小妹放心,他在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心疼,一直捧在手心保护的妹妹,那个惹她伤心的人竟然是自己。
“放心吧,大哥才不会到我的院落来。”
莫颜吐了吐舌头,为二哥吃了一颗定心丸。实际上,莫轻风对莫颜也是很不错的,得知她喜欢医书,用了一天的时间,去书市上蹲点守候,好不容易才淘换到一本,回来之后立刻给她送过来。
那天陈英在府上,二人正说着宫宴一事,莫颜不想参加宫宴,一直想着折子躲避,大哥正好进门,劝说莫颜要多多学习,还用了那句经典的话,“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结果,莫轻风刚吐出三个字,“三人行”,莫颜立刻条件反射地接话,“则必有奸情”,彼时陈英也在,立刻笑得喷出一口茶水,正好屋中是三人,莫轻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一边念叨着“有辱斯文,成何体统”然后离开,这几天见到莫颜,当她是空气,根本不搭理。哼,小心眼的大哥!
当然,这个笑话莫颜没有告诉二哥莫轻雨,能看到大哥吃瘪,一直是他的追求,莫颜怕二哥笑岔气,所以忍住没有说。
一会儿,墨香端来了参汤,莫轻雨喝了一大碗,发了汗,莫颜让墨冰悄悄地去前院,把二哥的小厮墨鱼招来伺候,她去偏厅的椅子上坐着眯了一宿。
腊月二十六早上,莫轻雨依然在沉睡,莫颜前去查探,发现二哥的呼吸平稳,不再发烧,这才稍微能放心下来。
堂姐莫玉就在院子里,莫颜一大早就把莫玉叫到正厅去用膳,目前二哥伤势不便于挪动,她必须在院落里守着,还要瞒着家人。思来想去,有莫玉在很是不方便,而且二哥受伤,家中得有知情人帮忙打掩护,最后,莫颜把目标锁定了娘亲吕氏。
“小姐,他回到京都了。”
墨冰站在莫颜的身后,四周探看,见无人,这才小声地道,“我们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并没有死,而是被偷运出宫。”
“什么?”
这个消息让莫颜震惊,洛荷没有死,那是为何?若是如此,大吴根本没有找茬的理由,消息若是万俟御风隐瞒的,理论上说不过去。
“莫非,是那个人?”
莫颜记得,墨冰说过一些情况,前段时间,万俟玉翎击杀大吴大皇子洛旸,而洛旸在临死之前曾经说过,洛荷和大越一个商人有私情,未和亲之前,便给皇上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万俟御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是脸面问题,或是洛荷在初夜骗过去,总之,宫内没有这方面的八卦消息。
“小姐,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以前主子在边境打仗,无心关注这些,等到回来,才摸清楚状况。”
墨冰也想不通,洛荷是想到什么方式诈死出宫,而且还隐瞒住两国的人,还是那个人主动找上他们,希望寻求庇护,而且那个男子,小姐也认识,还算熟识。
“墨冰,你快把我说晕了,我怎么可能认识陌生男子。”
莫颜站在树下,冷风吹过,雪花扑簌簌地从树干上落下来,染白了她的发。她用手拂过脸颊侧边凌乱的发丝,瓷白的色的肌肤透着红润,带着雾气的剪水双眸闪过震惊之色,“莫非,莫非那个人是慕白?”
慕白留给莫颜的印象,总是停留在第一次见面,二人在醉仙楼等待的茶水间,墙壁上挂着很多绝色女子的画卷,如仙女一般般,只是脸上蒙着面纱,让人猜测是何等绝色的容颜。
莫颜也如着魔一般,为此还被伙计忽悠着喝了一壶昂贵的醉酒,最后美人的脸没看到,却看到大越第一美男沐浴,说来也是赚了。
“恩。”
墨冰点头,主仆二人刚想说什么,墨冰从内室已经取出来雪狐披风,替莫颜系上,抱怨着,“小姐,您急什么,雪后天冷,总得多穿些,快过年了,可别染上风寒。”
说着,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奴婢刚去后花园,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那就好,先陪着我到娘亲那边。”
好不容支开了莫玉,莫颜快步在府上行走,快要过年的关系,下人们正在踩着梯子挂灯笼,莫中臣得了皇上的嘉奖,难得大方一次,光是红灯笼,就让人采买了一百个。不过在偌大的御史府,也只是勉强够用而已。
莫颜边走边想墨冰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家中下人打招呼行礼都没有看到。在去颍川的路上,慕白被官差追杀,那个时候,莫颜记得不小心扑捉到他眼中深深的伤痛。
到底他和洛荷是怎么回事?能从深宫中诈死逃离,洛荷也是奇女子,因为她不是大越人,在大越后宫中想做什么,难上加难,竟然在精明的太后眼皮子底下,摆了众人一道,不知慕白是否出了力。
还有四天过年,家中铺子庄子的盘点已经结束,交好的人家,该送的年礼送到,吕氏又变得悠闲起来。莫颜来的时候,吕氏正对着镜子试戴新订做的琥珀色头饰。
“颜颜,没陪着莫玉去转转?”
吕氏回过头,招呼墨梨倒茶,她正有事找莫颜说,前几天,她去他府做客,碰见一个宫中退下来的老嬷嬷,本来宫中是给养老的,那是老嬷嬷有家人,便坚持出宫。
老嬷嬷一辈子没结婚,只有一个侄女,去年也出嫁了,她一个人孤单,就想着到府上做教习,吕氏刚好碰见她,好说歹说,想要请那嬷嬷当府上给莫颜做教养嬷嬷。
“娘,不是吧。”
莫颜捂脸,她自己现在自由自在的不错,日子过的潇洒,身边三个丫鬟,墨冰和墨香省心,还可以给她打下手,小丫鬟墨枣年幼,还算机灵,院中的聋哑婆子只会闷头干活儿。
“颜颜,你早晚都要嫁人,总要学规矩,以前是娘太溺爱你。”
吕氏下了狠心,京都的高门千金,身边都有教养嬷嬷,小姐出嫁,教养嬷嬷跟着一起,为小姐出谋划策,是宅斗必备的利器。宫中出来的嬷嬷见多识广,很难被请到,吕氏这次是钻了空子。
“娘,一定要如此吗?”
莫颜还想垂死挣扎,见娘亲目光坚定,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被动接受。到时候看吧,若是教养嬷嬷是个好的,她会尊敬着,若是倚老卖老,哼哼,她莫颜可不是吃素的。
“你放心吧,颜颜,嬷嬷姓李,早前伺候过太皇太后。”
吕氏之所以找到李嬷嬷,也是用心良苦,将来莫颜若是和南平王定亲,做了南平王妃,太皇太后这个婆婆是要讨好的,身边跟着个李嬷嬷,也能随时提点一下。
李嬷嬷为人和蔼,并不严厉,说话带笑,但是能在后宫中如鱼得水,平安出宫的,肯定有两把刷子,听说李嬷嬷拒绝了很多府上,当时吕氏提出,李嬷嬷答应下来,吕氏还不敢相信,认为自家捡到大便宜。
“你以后就跟着李嬷嬷学规矩,过了年你就十三,到了定亲的年纪,我和你爹心里有数。”
吕氏安慰了莫颜几句,自己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只是早年的心思都在袁焕之身上,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今袁焕之死了未婚妻,这等扫把星最好离自家远一些,吕氏看不上护国将军夫人李氏,自然让莫颜远着袁焕之。
“娘,咱能别提亲事吗,我还小呢。”
莫颜垂着脑袋,苦了脸。亲事恐怕爹娘说的不算数,她已经被太后惦记上了,想要塞给万俟玉翎做个挂名的草包王妃。距离宫宴还有四天,她正想办法缺席。
“小什么小,京都千金们及笄嫁人的大有人在,难道你想在府上做老姑娘?”
吕氏训斥了莫颜几句,用手点着莫颜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娘明确告诉你,袁家是不行的,他们家虽然是武将人家,但是家风不正,那个李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袁焕之又死了未婚妻,到时候若是咱们两府定亲,林家也会眼红的。”
林尚书见到要成为自己女婿的人和别人定亲,而自己的女儿下了黄泉,心里能好受吗?自然会记恨上的。这个道理莫颜明白,她连连点头称是,没办法,前身爱慕袁焕之,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吕氏见过莫颜绣的荷包香囊,当然明白女儿心中所想。
“娘,你就再养我几年,几年后我一定嫁人,不在府上吃白饭。”
莫颜抱着吕氏的胳膊,讨好地撒娇,吕氏果然吃这一套,心就软了,拉着莫颜,母女二人说了几句关于宫宴上的安排。
今年和往年还有些不同,太后娘娘因为皇后的薨逝,吃斋念佛,好不容易到过年,想热闹热闹,昨天晚上派着宫里的嬷嬷来府上,指定莫颜准备一个节目。
吕氏一夜没睡好,和莫中臣在床榻上烙饼,二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女儿有什么才艺。太后发话,必须用心准备,如果在宫宴上丢人,那就是坐实了草包名声。
莫颜现在已经烦死了太后,简直和她过不去,看来节目必须准备,既要能体现出她的草包,还要草包的不那么明显,让爹娘保留一点面子,这个度,太难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