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顾不得些许,吩咐墨香带着两把油纸伞,以防止一会儿下雨,她拉着还在呆愣之中的莫轻风,快步跑到前院去。
莫中臣离开御史府四个多月,在湖州城两个来月,离开老家颍川十多年,有些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多亏女儿莫颜送的药丸。
湖州城正在慢慢地恢复秩序,有南平王送来的药材和粮草,李德是个办实事的人,监督湖州知府,粮草才能进入到灾民的肚子里。
这次接到皇上的调令,由李德陪着一同回程,在路上收到莫颜的加急书信,吕氏为了莫轻风的亲事,没有在泸州停留一刻。
莫中臣回府之后,敏感地发现有些不一样,譬如,下人们的夏衫,衣衫料子比以前好一些,而且每个人都胖了一圈,是他太久没回来,这些人躲懒了?
“老爷,您看前面的假山,这就是王爷送给咱们颜颜的生辰礼。”
天色昏暗,上面的几个大字却很显眼,莫颜曾经抠过其中的宝石,但是后来她放弃了,宝石不知道用什么工艺镶嵌在石壁中,一颗也拆不下来。
“王爷真是大手笔!”
莫中臣眼神一亮,当着众位下人的面,成“大”子形贴在假山上,用手指使劲抠着上面的珠宝。
面对如此财迷的自家老爷,下人们淡定地把掉了的下巴安放好,转过头各忙各的。
“老爷,您这是……”
吕氏无奈摊手,这么多年了,莫中臣性子怎么就改不过来呢?平日装作两袖清风,见到珠宝就破功。
“夫人,为夫就是看看珠宝的镶嵌工艺,真结实啊。嘿嘿。”
莫中臣使了半天力气,一块没抠下来,他低下头,看到指尖上被宝石的尖锐划开一个小口,冒了血滴子,莫中臣呲牙咧嘴,尴尬地笑了两声。
“颜颜,看到前面的马车了没,自从收到你的信,我和你爹就开始沿途采买,多亏没听你爹爹的,娘带够了银子。”
吕氏沿途买买买,莫中臣心疼钱,在临走时,特地把荷包藏在梳妆台的匣子里,二人跟着朝廷的车队,吃喝都不用自己出钱。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吕氏准备了两个荷包,被莫中臣藏起来那个,里面只有少量银票,她自己贴身携带的才是大头。
听说莫轻风和陈国公府上的孙小姐陈英投缘,吕氏很欣慰,陈英就是她理想中的儿媳人选,光明磊落,不做作,陈国公府也是规矩的人家,她当即决定快马加鞭赶回来提亲。
这一切多亏了李德管事,众人在泸州城换了马车,甩掉朝中的车队,昼夜不停,才提前一天多的时间赶到京都。
“娘,这些都是为大哥准备的聘礼?”
马车上各色物品俱全,吕氏很上心,绫罗绸缎等等没少买,看爹爹一脸痛心的模样,应该是花了大价钱的。
“是啊,等娘先喝口水,然后直接带着马车到陈国公府上提亲。”
吕氏风风火火地进门,洗漱一番,又让丫鬟墨梨帮着重新梳头,很多压箱底的宝贝全戴在头上,看着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莫颜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娘何时才能和外婆和解,看这些陪嫁,里面很多都是好东西,外婆是很疼娘亲的,只是二人都憋着一股气,这么多年关系冷淡。
“娘,您直接上门好吗?”
在京都提亲,多半是找一位相熟的夫人上门说项,这样万一亲事不成,两方也不会伤了面子。
“就你爹那人缘,文武百官得罪遍了,娘能找谁?”
吕氏翻了一个白眼,看了看还在假山周围转悠研究宝石的莫中臣一眼,无奈地摇头。
这种情况,确实应当请个人说项,吕氏交好的圈子基本上就她一位二品诰命,既然如此,直接上门,简单粗暴一些,这个儿媳要定了,聘礼留下,庚帖抢来。
“娘……”
莫颜被说的无语,看娘这架势,就好像从哪个山头下来的。
“轻风,你跟着娘去,让陈老国公看看,我儿不单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吕氏拍了拍胸脯,让下人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出发,务必请来一队吹唢呐的,她要声势浩大地上门去。
“娘,我还用去?”
莫轻风抖了几抖,他身体不错,得益于练习简单的拳脚,强身健体,面对陈老国公的操练,恐怕会吃不消。
“当然,咱们御史府要有诚意。”
吕氏瞪了莫轻风一眼,穿着灰突突的国子监书生服,怎么看怎么穷酸,“我记得去年做了一套竹叶青的长衫,你赶紧换了去。”
莫轻风被吕氏赶到院子中准备,娘说还要有定亲信物,需要私下交给陈英,他看了一眼书架,忍痛割爱,把新得的彩页春宫图用红绸布包好。
对于陈英,莫轻风的心思很复杂,这个总让他出丑的女子,他应该是厌恶的吧?回到国子监,仔细思量,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似乎自己很想看到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就算是揍他,表情生动,气势很足,和京都古板规矩的小姐们不一样。
再者,她已经知晓他的秘密,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只能勉强凑合在一起,为此,莫轻风在心里默认。
爹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莫轻风必须承认,那一刻,他非常惊喜,或许能在陈英离京之前,把二人的名分定下来。
吕氏上门提亲,莫颜也想跟着,但是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上门于理不合,于是只能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吕氏扬起手,唢呐手们吹吹打打,正是她在宫宴上唱的那首《好日子》。
陈国公府,气氛凝重。陈英的娘亲抹了几天的眼泪,眼睛都哭肿了,只是她没有理由阻止女儿。
只要离开京都到北地,一年半载回不来,陈英已经及笄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和法华寺签文所说,亲事上难上加难。
“娘,我去看看祖父。”
让娘忧心,陈英面露不忍,但是她没选择,陈国公府到了爹爹那一辈,几乎都弃武从文了,府上除她之外,姐姐妹妹连刀都没碰过。
“夫人,小姐,快到前面看看去吧,左都御史夫人上门了!”
婆子一脸是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婆子顾不得擦,继续道,“听说还带了鸡毛掸子。”
“英儿,你欺负颜颜了?”
京都传言,左都御史夫人的鸡毛掸子使得出神入化,绝对不亚于战场上的将军,只要吕氏带着鸡毛掸子出现,风云变幻,就算是叶相夫人也要退避三舍。
“这从何说起啊。”
陈英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到吕氏是为何而来,婆子也说,没有带莫颜上门。
“到正院去看看。”
等到二人到了正院,陈老国公满面红光地和莫轻风在院中交谈,他伸出手,像拎小鸡一样抓住莫轻风的衣领,掂量道,“恩,不错,有点重量,配着我孙女刚好。”
莫轻风内心已经泪流满面,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什么叫有重量,他又不是老母鸡,越重越值钱,果然,陈国公府上都是粗人,陈英家学渊源。
“您来的正好,庚帖带来了吗?”
吕氏看到陈英的娘亲,笑得眯缝了双眼,招呼身边的墨梨,吕氏接过莫轻风的庚帖,直接放入陈英娘的手中。
“这……”
陈英的娘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她记得自己女儿并没有定亲,也没有和御史府说定。
“快点啊,还愣着干什么?”
老国公不耐烦地催促陈英娘亲,这个儿媳宽容大方,哪都好,就是办事拖拉。
“哦,好。”
陈国公府上一切都由老国公做主,陈英的娘亲不敢忤逆,瞟了莫轻风一眼,暗自点头,这个女婿还不错。
看到吕氏的做派,老国公以为提前和陈英娘亲说好,而陈英娘亲误认为是老国公做的主,双方没有多想,只在一刻钟以后便交换了庚帖。莫轻风和陈英二人始终插不上话,有些傻眼。
“你等着……”
长辈都在,陈英不好动手,她正手痒,想到日后去北地,找不到人收拾,连续两日落寞地没睡好,她对着莫轻风呲牙,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礼成,你们现在定亲了,英儿,带轻风到你院中说话吧。”
陈英的娘亲对莫轻风越看越满意,身长玉立,长相清俊,肚子里有墨水,御史府又是正经人家,女儿和莫颜关系好,嫁过去得吕氏高看一眼,最重要的是,人家没有嫌弃英儿要去北地。
“礼成?”
二人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一眼,刚才都在走神,现在才猛然发现,庚帖交换过去了。
“你跟着我来吧。”
陈英在前面走,莫轻风紧随其后。
陈英颇受宠爱,院子也是陈国公府上一众小姐最好的,偏偏被她改造得简明大气,在院子前方有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小广场,陈英每天早晨都在此练武。
“今儿有长辈在,你别动手动脚。”
莫轻风退后两步,与陈英保持安全距离,言下之意,必须给他留个面子。
“你放心,我还有东西让你带给颜颜。”
陈英进门之后,找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是她收集的小玩意,此去北地不知道多久,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她用不上了。
“没有东西给我?”
莫轻风眼中期待,他知道此行会分别好久,他也好趁此机会努力读书,将来考上进士做官,不委屈她。
“你想要什么?”
这种时候,莫家能来提亲,陈英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执意跟随祖父去北地,已经遭人诟病,众人并不认同。
“贴身之物。”
分别的男女都是用贴身之物作为念想,反正话本子和小黄书是这么写的,记得有一位将军出征,他的红颜知己送了一个肚兜。
“禽兽!”
陈英跺了跺脚,脸红得和红霞一般,又想到上次莫轻风讽刺她长的黑,脸色由红转青,阴森森地看着他。
明明是比禽兽还禽兽,难道降级了?莫轻风一直觉得禽兽是赞美之词。
“戏本子上写着,定亲的男女分别,彼此要送上心爱之物作为念想。”
这方面,莫轻风没有经验,他内心很复杂,表面上总是训斥二弟莫轻雨风流,实际上,他也不想当一个只知道看书的迂腐书生。
“心爱之物?”
陈英看看手中的鞭子,很是不舍,她琢磨,既然莫轻风喜欢书,就送一本书吧。
彼此交换信物之后,二人都要求等分别之后再打开看。
“此行去北地,一路山高水长,盼君早日归来。”
莫轻风不说子曰的时候,相当正常,他不太会关心女子,琢磨了半天,在话本子套用了一句应景的话。
莫轻风文绉绉的,陈英起了鸡皮疙瘩,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动,为什么,就那么想揍人呢?
二人说了几句话,陈国公府上的婆子出现在外间,虎视眈眈,她倒是不怕小姐受什么委屈,怕小姐给莫轻风气受。
有人监视,话题自然就不能随心所欲,吕氏那边,已经商议好婚期,等陈英从北地归来,就让二人成亲,御史府时刻准备着。
回到御史府,莫轻风迫不及待地拆开外面的包裹,这一看傻眼了,这本书是一套拳法,上面的配图眼熟,仔细一看,那个把拳头挥舞的虎虎生威的女子正是陈英,而书皮上写着《女子防狼三十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