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家的应该也是干过匠人的出身。不知道可否听到各行各业很都有这样一句话:叫做‘三年出徒五年出师’”陈师傅终于下定决心讲讲自己的很多东西。
“这意思可是学徒三年可以成为合格的匠人,五年之后才可以收徒弟?我是习武出身,对这句话深有体会。我自幼习武至今已近十年时间,也只敢说在这箭术上做到了最佳。近战技艺全凭勇气身材力量,技艺上还差的远。”
“这同学武不一样。讲究实战的功夫除了天赋的勇气和身材之外,力量与步法都是很重要并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锻炼的。真正用在技艺上的时间也就是少年力量长成后的那几年,职业的打行,除了极个别有天赋的人往往也是竖业有专功,在一件兵器上专精那么几招而已。”陈师傅不是学武出身,但是因为常与各路武人打交道,对此也是有所了解的。
说罢,他接着说道:“铁匠不需要把大量时间用在步法与力量上,但既然做这一行往往就要应对各种各样器物的打造。从铁锅和甲片到农具与刀剑,各种铁器的用力方法乃至技巧方式都不一样,所以有五年出徒十年出师的说法。”
张海不由的对比起跟随父亲多年的家匠,张家箭支之所以在远近闻名除了认真二字之外,业有专攻、每个人长年只负责固定器件的制造其实也是重要的一点。后来转型半个铁匠,是通过外购铁材的方式免去在冶铁知识技艺上的要求,专攻一类规格兵器的锻造,方有如今的成就。”
想到这里便十分直截了当的问到:“不要求全能,只是专门在一件器物下工夫呢?”说这便把队伍上的一支三斤臼铳拿了过来。
“这火铳虽然壁薄一些,却也只能在模子上铸造后锻打了,削弱一半方能锻打成铁皮后卷制。这个并不难,一件器物的锻打数量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即能手熟了。”
“学徒里的五年时间里大多是学各种器物的锻造么?”张海还是有些奇怪。
陈师傅回忆了很久,终究真心实意的说道:“各行各业的学徒,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是当杂役来用的。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旁别人做活,其实就是长工。师傅很少去讲任何东西。铁匠这行,真正的徒弟多是儿子或亲眷,经验和技艺全靠自己积累。打算认真教授的徒弟或自己的亲眷儿子:何种的煤、何种的碳能出什么样的火。如何盘炉子,风箱如何、配如何拉,还有铁料的认定,这些方面的技艺至少要一年时间,否则料钱控制不下来,不是价格上亏本就是价高无人问津。铁锤上手之后就靠熟练与做活了。若是在官家负责养人的匠营里做活,那些新人没有接到多少活的机会。通常那些年长的工匠与老师傅们都会警告新人:没事不要破坏器物,小心出挂彩,这些警告就是为了自己今后的饭碗和锻炼的机会。大多数学徒工匠就只能靠时间来熬了,一般熬到中年才会有出师的水平.”
张海沉默了很久,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近千年来泱泱中华却从来没有闻名于世间境外的刀剑铠甲精品。并不仅是儒家中庸之道的熏陶下那种刻在文化基因中的懈怠和不认真,更不仅是因为官营与铁禁武禁,这落后的封建式师徒关系乃至分工的不充分也是阻碍整个社会技艺进步的最大绊脚石。
“陈师傅,你相信我们能最终夺取整个天下么?”见这位庆云县的铁匠对自己如此坦诚,张海认真的问。
没有几个人对此时朝廷的力量有象样的认识,只有极少数最为见多识广的人才能推算出如今明廷的危机。但对于跟随张家而来的很多人来说,只能从自己所见的表象来分析问题了。自从庆云城外的那场表现出张家弟子众人实力的战斗后,陈师傅也毫不例外的改变了原先的很多看法:“我不是能够指点江山的诸葛孔明,但以如今你们张家的表现,我相信通过不断的积蓄发展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只求我及我那还不成器的儿子在官家的工场里有口常年能吃的饭就心满意足了。”
“在我们起家的时候,我们需要你们为以最快的速度和尽可能好的质量培养出第一批学徒。如果我们获得了天下,就算那些文人们阻拦,我要授予像你这样对我们的事业有突出贡献的人世袭往替的爵位。并且我们不是商家,也不在意成本。只要质量能够达标,我不介意相当于每年百石粮食或七两黄金价值的报酬。”
在这时代的东方,工匠的地位不要说和后来的技术工人相提并论,怕是相比农业时代人数尚且不多的近代工人阶级也多有不如。艰辛的劳作往往只能换了勉强能够湖口的待遇,如此的待遇乃至报酬那是想都不敢想。
陈师傅虽然是久经世事的人,并不听到什么都信以为真,但也看到了张海的真诚。淡然的承诺道:“我乃至我在庆云的几位已经成才的土地都会号召大家尽力的。”
那天晚上张海与弟子们外出习武回来之后久久不能入睡。毫无疑问,建立类似技工学校那样的全新的培训机制、最大限度的进行分工协作无疑是今后提供劳动效率与质量的主要出路,可在当下这真的可行么?自己的队伍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也没有大量财力可供挥霍的现在,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前线战士参与装备生产、基本的质检分工之外进一步强化质量奖励并鼓励技艺共享等一些很有限的变革了。
有过一些劳动基础的张家弟子乃至少年营的战士们每人每天拿出至少一小时的时间伦值做武备的帮工学徒的情况下勉强凑够了臼铳及弹药补充计划所需要人手。
张家众家匠及外来的个别箭匠带着任务不是很重的木匠则重新开始了老本行:制作新的弓体与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