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城主动心

    虽然城主看不见，但他就是知道云片羽此刻的有多坚持，倘若他不答应，她也会强行给他看病，因为她不想让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那就有劳了。”

    城主解开眼睛上的黑布，云片羽倒抽一口气。

    城主的眼瞳，居然漆黑如墨，且没透出一丝光亮，这生生扭曲了城主本温雅的气质，使他的脸庞似面无表情的幽灵，咋看颇有点吓人。

    云片羽下意识抬手去碰触城主的脸庞。

    下一秒，手就被抓住了。

    “有你的关心，我已感觉好多了。”城主握着她的手，然后，唇角扬起一丝如春水般温柔的笑。

    云片羽把手抽回来了，不气不恼。

    “城主你别动，我再帮你仔细看看。”云片羽心中猜疑，这可不像是操劳过度后疲劳加低血糖诱发的疾病。

    她无声开启了精神力，就注意到城主身上围绕着一丝丝不详的黑气，尤其是眼部周围，黑气中居然掺杂了灰色的烟气，甚至数量不少。

    而且，那种在车夫尸体上感应到的奇怪焦灼感又从心底冒出。

    云片羽凝神将精神力再度提升，聚于双眼上，便更清晰的感知到城主的身体上附着的灰气，灰气袅袅不断在他眼瞳中流动，甚至可见较大如灰尘的颗粒物。

    她伸手去触碰，灰气若有生命般接连躲开，云片羽干脆用手指夹住一缕，灰气果然无实质感，根本夹不起来。它们仿若礁石上的海藻，摆动柔软，但根基牢固。它们顽固的附着在城主的眼睛上，流动游移，嘲笑着云片羽。

    可云片羽并不是束手无策，既然灰气与黑气相互交缠，黑气又是暗元素，那么只要抽出暗元素，看它们怎么办？

    云片羽无声的释放暗元素，与四周的暗元素混合，一秒间，整栋侯爵府里的暗元素就全部听从调动，它们像整装待发的士兵般整齐且顺服。云片羽心惊，虽然暗元素在空气中分布旷阔，任何地方都有它存在，但城主府邸的暗元素却浓厚得超过了其他住宅，这暂且不管，她先把城主体内的灰气拔出再说。

    云片羽右手单举，暗元素凝集成一股浓黑的水流般环绕在修长的手指上，稍后，黑水悬浮，延伸向对面的城主。

    “城主大人，我想试试看，或许能减轻你的病症。请你别动。”云片羽说，她必须事先提醒，对方可是地领强者，就算双目失明，要感应到她正再做什么奇怪举动还是很容易的。所以不想被误会就必须解释。

    “好的。”城主虽然看不见，可他在几秒前便觉得房间内温度骤降，吹向皮肤的空气有三分湿冷感，现在听云片羽说明，也就放下心来，甚至没问。

    其实他本该拒绝的这莫名其妙的行为，但当云片羽的右手抵在他的额头时，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起初，云片羽调动‘黑水’，让它拉伸扩展，变成一张薄薄的渔网形态，将城主整体连同灰气一起覆盖，再抽离暗元素，这样本该将所掺杂的灰气一同抽离。可事情没这么简单，云片羽在操控暗元素之网离开城主的身体时，遇到了一股极大的阻力，就仿佛城主体内的灰气正与她在拔河，暗元素艰难的向云片羽这边挪动，每挪动一分都需要消耗它大量的精神力。

    但可别因此小看茉莉，虽然最近两个月内她诸事繁忙，修炼的时间一减在减，可两个月内所接连遭遇的经历，对她的内心影响极大，致使她心境的改变与心态的成长。而无论对法师而言，法力与精神力的增长也必须与自身内心思想一致，如果实力增加过快，本人的心智却依然幼稚，必然会招来危险。

    而云片羽本来在亡灵高塔中锻炼出坚韧的心智，如今在双月城中，她学习礼仪学习社交，因此人情世故方面有极大的进步，使她更沉稳圆滑，这样对内在而言，她的精神力也因此变得更稳定，对暗元素的操控自然更精致准确。

    今日云片羽调控暗元素，一上手便觉得轻松自如，她只以为是数日来坚持不懈修炼冥想的进步效果，不知与她心智成长有关。

    现在她只一心想帮城主，之后，变大胆的把手贴在城主的额头上，开始近距离的细致操控暗元素。

    暗元素随着云片羽的精神命令而不断改变，既然强行拉不出整个灰气，就逐一分化灰气再一个个抽出。

    更多的暗元素分化成一股股，如刀刃，先将灰气切割成十数股，再化作丝带，将每股灰气缠绕，之后，云片羽再集中到一小股灰气上，慢慢拉扯，这次果然轻松多了。

    当她把灰气彻底拔出后，城主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怎么了？很疼？”

    “不是，只是有点痒痒的。”其实不痒，更像拔头发的痛，很轻微。

    “那我继续了。”云片羽继续耐心的逐一拔掉灰气，怕伤到城主，因而速度不能太快，便花了近二十分钟，才完成。

    等把最后一缕灰气拔掉后，云片羽才放下手，这时她额头满是汗水，同时精神疲惫。

    他奶奶的，真辛苦，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下次问问方伯主教好了。

    云片羽把所有的灰气聚集在掌心，用暗元素网住它，它的体积大如足球，让云片羽不禁苦恼该怎么处理。

    体内的元晶突然震动一下。

    原来是光元素组成的白鲸冒出头，鸣叫了一声。

    ‘你要？’

    胖胖的白鲸转个圈，摆摆尾巴。

    好吧，云片羽思考，她要怎么把这灰气吸入元晶呢？它可不是魔法元素。

    她想了想，就再次用暗元素缠绕灰气，将它缓慢的拉近自己的身体内，这种感觉真不舒服，就像无数冰冷的丝线突然穿过皮肤上的一大片汗毛孔，阴冷冰寒，激得她打哆嗦。

    灰气钻入她血肉躯体中，仿佛可怕的病毒，形态凶悍的想要占据为王，因此它们毫不迟疑的往心脏后面的元晶中移动，并迅速渗透进元晶中。

    原本黑白太极图形态的元晶因此变暗了数秒。

    这时，云片羽突然头晕目眩，眼前飞快闪过诸多画面，均是模糊不清，声音更嘈杂混乱，当她定神，调整精神力重新开始控制思维时，一片奇异的景色倏地在视野中铺开。

    荒凉的大地上，躺着一头巨型猛兽的尸骸，不知是狮虎豹狼，从尸骸背上高高伸出四根有五六十米高的石柱，石柱上图腾怪异，各种头长双角背生双翼的怪物相互搏杀，在四根石柱所围成的空间中，是一个巨大的淡黄色茧，形酷似蚕茧，但透光可隐约看见茧中有动物活动，看不清模样，但绝不是毛虫一类。

    那动物的轮廓更狰狞，它拥有更多的粗狂棱角，与更多的锋刃边缘，它每在茧中活动一下，那茧便随之亮起又黯淡，仿若呼吸。

    云片羽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当她想要靠近一步时，画面就像一扇被风带起的大门砰然关闭，从她脑海中消失。

    她恢复神志，知道这是灰气影响了精神所致，但无碍。

    因为她身体里养的两条鱼，早已守株待兔等候着灰气自己闯进来。

    果不其然，灰气大大咧咧的深入到云片羽的精神世界中，它本以为就此能将新的躯体占据并开始侵袭破坏，可下一秒，它就被两道饥饿的视线锁定，完全动弹不得。

    令云片羽惊讶的是，别看黑鲨平日里一副凶悍样，可当它刚张嘴照着灰气准备吃第一口时，白胖可爱的白鲸居然狡猾的先下手，一个头顶将黑鲨撞开，自己啊呜一口，把灰气当烧饼般咬下一大块吞吃。黑鲨也反应过来了，尾巴一摆扑上去抢到了第二口。数秒间，一黑一白两鱼便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将灰气吃得连残渣都不剩，两鱼还意犹未尽的冲茉莉鸣叫。

    你们俩啊，云片羽又好气又好笑，任何人发现自家的宠物抢食并捣蛋了都会是这副心态。

    同时，她又大感奇怪，通常两条鱼不抢食，这灰气是个什么东西，她的精神镜像居然都爱。

    难道是某种诅咒，有人想咒杀城主？云片羽被自己的猜想惊得险些冒汗。霍尊的讲课中她了解过魔法中也有诅咒一类法术，虽然诅咒的种类很少，施展的方式也很困难，但也曾有人成功的咒杀过历史名人。

    谁要害城主？不得而知，反正身居要职的大人物，不可能没人盼着他死。

    不过没容她想多久，耳畔便听到城主语带惊喜的呼唤。

    “我能看见了！”

    “你看了？”这么快？！

    “是的。太好了。”他说，双眼恢复成清澈的蓝绿色，如倒映森林的湖面。

    原本，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放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上，触感柔滑如凝脂，且暖暖的温度从额头一直传达至内心。

    这令他的心就像被羽毛轻轻挑动一样痒痒。

    虽然已经适应了黑暗，可突然又再见光明，依然感到意外无比。

    明亮柔美的光线，几度渐变的颜色，窗帘飞舞在微风中，鲜花陈设在阳光下，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浓墨重彩的油画般自视线中徐徐展开，所有本寻常可见的景致在此刻看来是如此的色彩斑斓，赏心悦目。

    还有她。

    黑发少女，沐浴于透明的阳光与缤纷的色彩中，她的面容，是他恢复时最先看到的第一件东西。

    乌发如子夜漆黑，肌肤如象牙白皙，脸颊红润若桃花，如剑锋般的双眉下，眼眸如墨玉，深处波光盈盈，鼻如悬胆，更显容貌俊秀，若非她唇色如火，艳丽夺目，以及双耳佩戴的红宝石耳环，许多人都要将她视为男性而心生妒忌。但即使如此，她周身所透出的冷清傲然的气质，也使外人不敢小瞧。

    只是此刻，她一副错愕的表情，冰冷感因此减退，反显出几分难得的迷糊可爱。

    城主看的恍若出神。

    仿佛在地底熬过了漫长的寒冬，等终于来到地面时，一个生机勃勃的五彩世界，以及……

    一位最为美丽光辉的女子。

    照亮了他的灵魂。

    城主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如果不是这时有人敲门求见，他可能已经不顾一切的把云片羽拉入怀中了。